清早的阳光已经带着灼人的温度。我跟在妈妈身后走进学校办公室，领口被汗水浸出浅痕，手里紧紧攥着苏州带来的成绩单，指节泛白。
教导主任接过档案袋时，眼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温星眠同学是吧？苏州重点中学的年级第一，古筝十级，还拿过全国舞蹈大赛金奖？” 他把成绩单翻得哗哗响，语气里满是惊喜，“我们学校好久没来过这么全面的学生了。”
妈妈笑着把包装精美的苏绣屏风递过去：“一点小意思，麻烦主任多照顾。” 那是临行前外婆特意绣的，屏风上的《姑苏渔唱》在空调风里轻轻晃动。
“照顾是应该的，” 主任推了推眼镜，语气恳切起来，“开学后有全国中学生舞蹈大赛和校园大赛，学校正愁没合适的人选。我看星眠同学条件这么好，能不能考虑以学校名义参赛？肯定能为校争光。”
我低着头盯着皮鞋尖，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裙子的衣角。那些奖杯背后，是每个周末被妈妈拽去练功房的时光，膝盖上的淤青消了又长。可看着主任期待的眼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走出校长室时，走廊里的公告栏贴着迎新舞会的海报。几个老师经过，目光像探照灯似的扫过我，窃窃私语声顺着风飘过来：“她就是那个转学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我慌忙加快脚步，书包上的珍珠挂件撞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声响。
中午跟妈妈去菜市场，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她在海鲜摊前驻足，指着波士顿龙虾问价，鲜红的虾钳在塑料袋里张牙舞爪。“星眠你看，这个做蒜蓉粉丝肯定好吃。”
我望着她沾着虾汤的指甲，小声说：“妈妈，家里的灶台昨天才被烧黑一块。上次叫的海南鸡饭外送就很好吃啊。” 上周她试着做海南鸡饭，结果锅底烧出个洞，最后还是打电话让街口饭店送了份过来。
“这次肯定不一样。” 妈妈把龙虾扔进袋子里，又抓起一把翠绿的空心菜，“你爸爸说新加坡的菜心特别嫩，我查了菜谱，清炒要放蒜蓉和蚝油。” 她说话时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其实我觉得组屋区那家饭店的外送就很好，鸡肉嫩得能掐出汁，淋上姜蓉酱配着油饭，比家里烧焦的炒饭香多了。但看着妈妈认真研究菜谱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回到家刚把菜放进厨房，妈妈突然想起忘买酱油，拎着钱包就往外跑：“你先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我坐在客厅的藤椅上，从购物袋里拿出几颗龙眼，剥了皮放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隔壁露台有个人影 —— 是隔壁的男孩。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像被施了定身法，嘴里的龙眼核差点咽下去。他显然也没料到会被发现，慌忙转过头，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我赶紧把剩下的龙眼塞进袋子，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起身就往楼梯跑，裙摆扫过藤椅的雕花扶手，发出沙沙的声响。
下午在房间练舞时，我特意把音响开得很大。红色地胶被阳光晒得发烫，镜面墙映出我旋转的影子，足尖划过地板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苏州的练功房。妈妈说新加坡的舞蹈老师很厉害，让我好好准备比赛，可我满脑子都是刚才那个男生惊慌转头的样子。
旋转、跳跃、踢腿…… 汗水滴在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练功服的腰带松了都没察觉。直到听见妈妈喊我的名字，才猛地停下来，转身时正好撞进一双带着惊讶的眼睛里。
那个在露台撞见的男生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保温桶，看见我就慌忙低下头，耳根红得厉害。我这才发现自己的领口歪了，锁骨处的痣暴露在空气里，赶紧伸手把衣领拉好，手指都在发抖。
“星眠，快谢谢林家哥哥。” 妈妈接过保温桶，笑着说，“林太太送了海南鸡饭过来，救了咱们的晚饭。”
我攥着裙摆的手指绞在一起，半天才能发出细若蚊蚋的声音：“谢谢。”
他 “嗯” 了一声，转身就跑，木质楼梯被踩得咚咚响，像只受惊的小鹿。
晚饭时吃着香喷喷的鸡饭，妈妈突然说：“刚才那孩子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是不是喜欢你啊？”
我差点把嘴里的饭喷出来，使劲摇头：“妈妈你别乱说。” 心里却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晚上练古筝时，琴弦的震动带着江南的温润。《渔舟唱晚》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月光透过窗棂落在琴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晕。练到指法复杂的段落，总想起下午在露台看到的那个身影，指尖突然就乱了节奏。
临睡前洗漱时，隐约听见隔壁传来吉他声，断断续续的，我趴在窗台上，看见隔壁露台的灯亮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还坐在藤椅上，手指在琴弦上笨拙地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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