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路巴士碾过乌节路的柏油路面时,冷气系统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我轻提蓝白色校服裙摆,避开前座阿姨装满斑斓织物的购物袋,余光里,林俊杰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云翳,晕染得像幅水墨。
“你要报项目吗?” 转身时,通风口的气流掀起鬓角碎发,他捏着运动会报名表的手指骤然收紧,在 800 米和 4×100 接力两栏,重重画下墨痕。
下车时帆布书包被印度裔乘客的塑料袋勾住,刺绣的古筝纹样卡在提手缝隙。林俊杰伸手解围的瞬间,指尖擦过我手背,细小电流顺着神经窜上来。“谢啦。” 我露出虎牙,刻意拉下卷起的校服袖口 —— 练琴时太投入,腕骨处还留着琴弦勒出的淡红印记,“运动会开场我要弹《春江花月夜》,华文老师说和比赛主题很配。”
早读课吊扇慢吞吞地转,我望着音乐教室的玻璃窗出神。操场传来篮球撞击声,混杂着熟悉的脚步声 —— 是林俊杰在跑圈。翻开琴谱到《春江花月夜》快板部分,指尖悬在琴弦,却忍不住透过百叶窗缝隙张望。
他跑步的姿态独特,左臂摆动幅度总比右臂大,像只振翅不稳的白鹭。阳光将他的影子钉在塑胶跑道上,每跑过音乐教室,那道影子便短暂栖息在窗台。
第二节课间的 800 米测试,我故意推开音乐教室的窗。裹挟着栀子花香的风扑面而来,正巧撞见林俊杰放缓脚步望过来。他的运动鞋踩在发烫的跑道上,“哒哒” 声如同敲击琴键。四目相对刹那,他突然加速,蓝白色校服衣角扬起,似受惊的白鸟掠过绿茵。我慌忙低头拨弦,《春江花月夜》的泛音里,混入了慌乱的心跳。
午休时抱着琴谱到凤凰木下背谱,却见林俊杰对着墙壁反复练习接力接棒。金属棒撞击墙面的 “哐当” 声,将我的快板节奏搅得支离破碎。他转身时,接力棒滚落我脚边 —— 校服领口沾着片艳红的凤凰花瓣,像枚烫金印章。“我不是故意偷看......” 我攥着橡皮的手心渗出汗,字被蹭得模糊不清。
“快板部分很难吧?” 他弯腰捡接力棒时,喉结上下滚动。我盯着他被风吹起的校服下摆,隐约窥见里面的白色汗衫:“嗯,总卡壳,老师说要弹出潮水涨落的气势。” 说话间发梢扫过他手背,他像触到滚烫炭火般猛地躲开。
下午第三节课,墨色云层压得极低,雨点噼里啪啦砸在音乐教室玻璃窗上。我将校服外套搭在琴凳,指尖在《春江花月夜》难点处反复起落,琴声却总被操场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 林俊杰仍在雨中奔跑,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跑道砸出比雨点更密的水花。
放学时巴士站排起长龙,印度籍司机用 Tamil 语高声催促。我抱着古筝走出教学楼,就见林俊杰推着辆 “孔雀” 牌自行车立在雨幕中,车把缠着圈橙色纱丽边角料,像团跳动的小火苗。“你怎么骑车来了?” 我的校服裤脚早已湿透,贴着脚踝凉飕飕的。
“巴士挤不上。” 他轻拍后座藤编垫,车铃叮铃一响,惊飞屋檐下躲雨的麻雀,“阿嬷说,新车要用来送重要的人回家。” 雨珠顺着他额发滑落,在鼻尖凝成晶莹水珠,像只透明萤火虫。
路过小贩中心时我突然叫停。卖糖的阿嫲掀开玻璃柜,橘子糖的塑料包装在灯光下泛着微光。“两袋橘子糖。” 硬币落在柜台,阿嫲用福建话笑着调侃:“后生仔跑步很辛苦哦,要多吃点甜的。” 她朝林俊杰瞟了眼,眼角皱纹里盛满揶揄,我慌忙抓起糖袋转身,蓝白色校服领口瞬间烧得通红。
“吃这个跑步不累。” 递糖时指尖触到他掌心,温度灼人,像刚从热水里捞出。
车轮碾过组屋通道的积水,我在后座轻轻哼起《春江花月夜》。跑调的音符被雷声吞没,发间鸡蛋花突然滑落,正巧掉在他白衬衫上。伸手去捡时,指尖擦过后背 —— 隔着湿透的布料,能触到紧实的肩胛骨轮廓。
“呀!” 车身突然颠簸,我下意识搂住他的腰。蓝白色校服下,能感受到他肌肉骤然绷紧,如同琴弦被用力拨动。脸颊贴着他后背,洗衣粉清香混着雨水气息扑面而来,比任何香料都令人心动。
雨幕深处传来 17 路巴士的引擎轰鸣,他声音混着风声发颤:“等你练熟曲子...... 我还能天天骑车接你放学吗?”
我把发烫的脸埋进他后背,只敢轻轻 “嗯” 一声,搂住他腰的手臂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