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11

晨读课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刚跑完第三圈，就听见走廊里传来 “哒哒哒” 的高跟鞋声 —— 是陈老师来了。我捏着古筝谱的指尖下意识收紧，纸页边缘被指甲掐出浅浅的印子。

她的文件夹 “啪” 地砸在讲台上，前排同学桌上的粉笔灰簌簌跳起来，像受惊的小蚂蚱。“下月初学校要办文艺汇演，” 陈老师的华语带着惯有的利落，指尖点得黑板上的通知发白，“每个班至少出两个节目，唱歌、乐器、舞蹈都行，今天就得把名单报上来。这可是展示班级风采的好机会，都积极点！”

后排突然炸开一阵骚动。阿哲的大嗓门穿透晨读的琅琅声：“林俊杰！你不是天天抱着吉他在凤凰木下弹吗？报个弹唱啊！肯定能惊艳全场！”

我眼角的余光扫过去，林俊杰握着英语课本的指节泛白，纸页被攥出几道深深的褶皱。全班的目光 “唰” 地聚过来，像舞台追光突然打在身上，他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就是啊！” 前桌的阿凯跟着起哄，声音里带着促狭的笑，“让温星眠跟你搭啊！她古筝弹得那么绝，你们俩一唱一弹，拿奖还不是十拿九稳？”

心脏猛地撞了下肋骨，像被琴弦狠狠拨了一下。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琴谱上的折角，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发烫的脸颊。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发间的玉簪上碎成星星点点的光 —— 前几天剪短的辫子还不太习惯，碎发垂在脸颊，大概像乱糟糟的鸟窝。

翻谱子的手指顿了顿，耳尖的热度顺着脖颈往下淌。他们的喧闹声像潮水般涌过来，我却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敲着耳膜。

“温星眠，” 陈老师突然点名，我的手一抖，琴谱差点滑落在地，“你古筝水平这么好，要不要和林俊杰合作个节目？”

我猛地抬头，撞进老师期待的目光里。全班的视线又聚焦过来，林俊杰也在看我，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着浅浅的阴影。脸颊 “腾” 地烧起来，像被南洋的烈日直射，连耳垂都烫得发疼。

“我……” 攥着琴谱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我可以试试。”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不知道有没有人听见。

吊扇还在慢悠悠地转，把空气搅得暖暖的。我低下头，盯着琴谱上《春江花月夜》的标题，忽然觉得那几个字都在晃 —— 原来被这么多人注视着，心跳真的会像跑调的古筝弦，乱得不成样子。

午休时分，阳光变得愈发炽热，像一层金色的纱幔笼罩着校园。远远就看见，林俊杰被阿哲他们几个男生半推半搡地堵在了走廊上，动弹不得。班长手里举着报名表，那表格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就跟一面旗帜似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你们俩，林俊杰和温星眠，报个乐器弹唱节目，到时候在舞台上，保准惊艳全场，让其他班级都羡慕死咱们！”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我抱着古筝谱，刚从音乐教室出来，就撞见了这阵仗。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转身，想要躲开这有些尴尬的场面。可阿凯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就把我拦住了。“温星眠，可算把你盼来了，就差你在报名表上签字啦！” 阿凯笑嘻嘻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我的指尖在报名表上悬停了好半天，手中的墨笔在 “节目名称” 那一栏上方迟迟落不下去，仿佛笔尖被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了。“我们…… 唱什么呢？” 我微微抬起头，望向林俊杰，睫毛扑闪扑闪的，恰似受惊的白鹭翅膀，轻轻颤动着，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与期待。

“要不…… 唱老歌吧，” 他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我注意到他书包里的吉他谱似乎硌得他不太舒服，“像《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经典又好听，大家都熟悉，应该比较容易上手。或者……”

“你不是自己写过歌吗？” 我突然打断他，声音轻柔得如同古筝弹奏出的泛音，在空气中悠悠飘荡，“运动会那天，雨刚停，你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座哼《春江花月夜》，后来你随口接了一段自己写的调子，我觉得特别好听，印象特别深刻。” 说这话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发烫，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我记性太好，连那样随口哼出的调子都记得。

我看到林俊杰瞬间愣在了原地，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眼神中满是惊讶。想来他本以为，自己那不经意间哼唱的几句原创旋律，会像风一样，从耳边轻轻吹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首歌还没写完呢，很多地方都还不完善……” 他话还没说完，阿哲就像个急性子的小猴子，一把抢过报名表。“哎呀，别犹豫了，就用原创！原创多有新意啊，肯定比那些老歌更能吸引眼球，让人眼前一亮！”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在 “节目名称” 栏里写下了 “乐器弹唱” 四个大字，随后又把笔塞到我手里，催促道，“快签快签，陈老师还等着收报名表呢，别磨蹭啦！”

我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顿了顿，最终在 “温星眠” 三个字上，落下了我那清秀、工整的笔迹。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轻得就像羽毛悄然落在琴弦上，却在我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下午第三节课的铃声清脆地响起，宛如一阵悦耳的风，吹进了教室。我抱着古筝谱，深吸一口气，迈着轻盈的步伐，径直走到林俊杰座位旁。“放学之后，去音乐教室？” 我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说罢，我把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轻轻放在他桌上，“我抄了几首适合合唱的老歌谱，你也把你的原创作品带来，到时候我们一起挑选，看看哪首更合适。” 那张纸上，我特意用红笔仔细地标了古筝的指法，还在 “茉莉花” 旁边画了个小小的古筝图案，希望他能明白我的用心。

我看到他轻轻展开那纸页，不知道他有没有闻到上面淡淡的茉莉香 —— 那是我发间香皂的独特味道。

放学铃一响，我便抱着古筝先去了音乐教室。夕阳的余晖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片金红色的格子光影，整个音乐教室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梦幻的金色海洋之中。我坐在古筝前，慢慢调着弦，蓝白色校服的袖口被我卷到了小臂处，露出了被琴弦长期磨出的浅淡茧子。

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林俊杰抱着吉他走了进来。“你的原创作品呢？” 我抬起头，看向他，碎发不经意间蹭到了睫毛上，想来模样定是有些狼狈。

我看到他手忙脚乱地从书包里掏出歌词本，由于太过着急，本子的纸页边缘都被他扯得有些变形。“我唱给你听吧。” 他抱着吉他，在我身旁坐下，两张琴凳靠得很近。

“用你给我的翅膀飞

我感觉己够安慰……” 他轻声唱了起来，歌声在音乐教室里缓缓流淌。唱到副歌部分时，我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触动，突然抬手，轻轻拨了下古筝弦。那一声泛音，清脆悦耳，宛如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吉他声编织的夜空中，恰到好处地接住了他唱高的那个音，两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和谐而美妙，仿佛它们本就该如此契合。

他猛地停住，惊讶地看向我。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如同熟透的苹果，满是慌乱与歉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觉得那个瞬间，好像应该加一点古筝的声音，没忍住就……” 我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很好听。” 他赶紧说道，我能听出他语气中的真诚，想来他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着吧，“真的，比我自己弹唱的时候好听太多了，这个泛音加得太妙了。”

我微微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随后，我低头仔细翻着他写的歌词，手指在 “翅膀” 两个字上轻轻点着，像是在感受这两个字蕴含的力量。“这首原创比那些老歌好太多了，” 我突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像夜空中落满了璀璨的星光，语气坚定地说道，“就用这个吧，我来为它加一段古筝间奏，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把它演绎得非常精彩。”

“可是，这首歌会不会太粗糙了？毕竟是我自己写的，很多地方可能还不够成熟……” 他有些担忧地摩挲着吉他弦，指腹轻轻蹭过冰凉的金属品丝，心中满是忐忑。

“不会的。” 我把歌词本推回给他，本子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红色的音符，那是我刚刚思索时留下的痕迹，“有你弹吉他，那灵动的旋律从琴弦间流淌出来；有我弹古筝，用那独特的音色为歌曲添彩。我们配合起来，肯定能行，这首歌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夕阳的余晖渐渐变得柔和，将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在地板上交织、重叠，拼成了一个个奇特而又充满韵味的形状。我开始全神贯注地试弹间奏，古筝的泛音清脆空灵，混着他吉他的和弦，那声音宛如两只灵动的鸟儿，在音乐教室里欢快地飞翔、嬉戏。我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不由得更加专注于指尖的旋律。

“明天我带谱架来，” 我收拾琴谱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那一瞬间，一股电流般的感觉传遍全身，“我们把间奏的节奏再仔细对一对，让每个音符都能精准地契合在一起。”

走出音乐教室时，校园里的凤凰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叶子正一片片往下落，红得如同燃烧的羽毛，仿佛也在为我们今天的默契而欢呼。我抱着古筝走在前面，能感觉到他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