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舞蹈房的把杆已经被晨光镀上了层金。我压着左腿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帘缝里透进的光 —— 林俊杰大概快到了,昨天他说 “明天带阿姨做的斑斓糕,用芭蕉叶包着香”,此刻那香味仿佛已经飘进了窗户。
脚踝处的绷带还没拆,昨天撞到头时崴了下,此刻压腿时隐隐发疼。镜子里的我,白色练功服的领口沾着点松香,是昨天练舞时蹭到护膝上的,像块没抹匀的奶油。
七点刚过,走廊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带着点拖沓的慌 —— 是他的帆布球鞋在地板上蹭的响。“早。” 我转身时,他正站在门口喘气,蓝白色校服的袖口卷着,露出被吉他弦磨出的浅茧,手里的芭蕉叶包冒着热气,把他的指尖熏得发红。
“阿姨说你在练足尖旋转。” 他走进来时,吉他包带勾到了门后的舞鞋架,“哗啦” 一声,我的三双芭蕾舞鞋滚了出来,其中那双粉色缎面的,鞋头还沾着昨天他帮我捡拨片时蹭到的可可粉。
他慌忙蹲下去捡,指尖碰到我舞鞋的瞬间像被烫到,猛地缩回手。“斑斓糕还温着。” 他把芭蕉叶包放在谱架旁,目光落在我缠着绷带的脚踝上,“昨天…… 没伤到骨头吧?”
“就是扭了下。” 我低头调整古筝弦,泛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像把他的关心轻轻接住。镜子里,他正偷偷看我的芭蕾基训图,手指在 “阿拉贝斯克姿态” 的注解旁轻轻点着,像在数上面的笔画。
合练副歌时,他的吉他突然跑了调。“抱歉,” 他挠着头笑,耳尖红得像凤凰花瓣,“刚才看你压腿时,脚背绷得像古筝弦,分神了。” 我弹着泛音的手突然一抖,音符撞在镜子上,又折回来裹着他的笑声,甜得像含了颗橘子糖。
阳光爬到镜子中央时,我们卡在了间奏的衔接处。他的吉他和弦总比我的古筝轮指快半拍,像只追不上蝴蝶的小狗。“你慢点,” 我笑着推他的谱架,“跟我足尖旋转的节奏走,三、二、一……”
话没说完,窗外的麻雀突然撞在玻璃上,“咚” 的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吉他拨片飞出去,正好落在我的瑜伽垫上。我们同时弯腰去捡,额头 “咚” 地撞在一起,像两颗调皮的弹珠。
“唔……” 我捂着额头往后退,后腰不小心撞到把杆,练功服的裙摆勾住了把杆上的挂钩,“嘶啦” 一声撕开个小口子。他慌忙伸手想帮我解,指尖却勾住了我松松系着的发绳,红绳一散,我的头发像瀑布似的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镜子里的我们都僵住了。他的指尖还缠着我的发丝,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小鹿,而我的裙摆裂口处,露出了昨天贴的止痛膏药 —— 早上急着练舞,忘了换创可贴。窗外的麻雀还在玻璃上蹦跳,发出 “叽叽” 的嘲笑,舞蹈房里却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比《翅膀》的附点节奏还乱。
“对、对不起。” 他猛地松开手,发绳从指尖滑开时,带起一阵薄荷香 —— 是他洗发水的味道。我抓起搭在把杆上的外套系在腰间,遮住那个小裂口,却忍不住笑出声:“看来今天不宜练琴,宜撞头。”
他的耳尖瞬间红透,像被南洋的烈日晒过,低头捡吉他拨片时,指尖在瑜伽垫上蹭了半天,才发现拨片就卡在我的舞鞋旁边。“你的鞋……” 他指着我那双粉色缎面舞鞋,“沾着巧克力。”
中午母亲端来叻沙时,他正帮我重新系发绳。红绳在他指尖绕了三圈,才打成个歪歪扭扭的结,像只展翅的小蝴蝶停在我发间。“阿姨的叻沙放了椰浆吧?” 他舀起一勺,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比小贩中心的香。”
我用勺子戳着碗里的鱼丸,看他被辣椒辣得吐舌头,嘴角沾着橘红色的汤汁,像只偷喝了辣椒水的小猫。“下午教你弹古筝泛音吧。” 我说着,故意把一勺叻沙举到他嘴边,看他慌忙张嘴的样子,镜子里的我们都笑出了声。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切进舞蹈房,把地板照得像块透明的琥珀。他坐在我旁边学弹泛音,指尖总按不准琴弦,像只笨拙的小熊。“要轻轻挑,” 我握着他的手调整姿势,掌心的温度透过琴弦传过来,烫得我指尖发颤,“像摘星星一样。”
古筝发出清脆的泛音,和他的吉他弦颤在一起,像两只鸟在镜子间飞。突然,他的发梢扫过吉他弦,发出 “铮” 的一声,我们同时笑起来,笑声撞在镜子上,又折回来裹着彼此的呼吸,甜得像昨天没吃完的曲奇。
改到最后一段结尾时,暮色已经漫进了舞蹈房。他抱着吉他弹起完整版的《翅膀》,我跟着唱,古筝的轮指混着他的歌声,像真的有翅膀从镜子里飞了出来。“明天肯定能合得很完美。” 他放下吉他时,目光落在我腰间的外套上,嘴角还带着笑意。
父亲举着花雕酒瓶挽留他吃饭时,他慌忙摆手:“我妈还等着我回去炖肉骨茶呢。” 我送他到楼下时,他突然从吉他包里掏出张纸:“昨天画的,给你。”
纸上画着只撞玻璃的麻雀,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肇事者” 三个字,像个调皮的批注。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印着凤凰木的 T 恤 —— 和我舞蹈房墙上的那棵很像。
“明天见。” 他跑过凤凰木林时,回头朝我挥手,发梢的红叶掉落在地上,像封没寄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