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11

礼堂的灯光暗下去时，的玉簪还在发间发烫。阿哲举着裂了缝的泡沫礁石冲过走廊，硬纸板边角刮过墙壁，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谁在偷偷翻乐谱。“先回教室换衣服！海鲜工坊见！” 他的声音撞在瓷砖上，惊得我裙摆的亮片又掉了几颗。

更衣室里挤满了人。小雨正帮小雅解裙撑的搭扣，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换下妈妈特意给我买的裙子，裙摆绣着细小白浪花，她说像刚从海里游上岸的爱丽儿。

“你的鱼尾裙没勾破吧？” 林俊杰站在门口等我，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处淡青色的血管。我摇摇头，把叠好的蓝纱裙放进布袋。

海鲜工坊的玻璃门刚推开，黑胡椒的香气就裹着海风扑过来。老板娘系着红花围裙迎上来，看见我们笑眯了眼：“小美人鱼换便装啦？” 我低头拽了拽裙摆，白浪花刺绣蹭过小腿，像真的有海浪在轻轻拍。

包房里的圆桌快被菜摆满时，小胖终于摘下鱼头道具，红毛衣上沾着的蟹黄蹭在椅背上，像朵歪歪扭扭的小黄花。“星眠坐这儿！” 他拍着靠窗的位置喊，玻璃外的海堤正亮着灯，光点在浪里晃，像撒了把碎钻。

陈老师被海巫学长缠着猜拳，玻璃杯底的茶水晃出小涟漪。我把玉簪放在桌布上，发梢垂在锁骨处，刚要端起橙汁杯，就被阿哲举着的棕色瓶子挡住视线。“庆祝演出成功！” 他瓶口的白气喷在我脸上，带着股麦子的甜香，“就一口，不告诉老师！”

林俊杰突然把我的橙汁往这边推了推，金属杯壁撞在我手背上：“她不能喝。” 他说这话时，睫毛在灯光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白衬衫领口还沾着片我裙上的亮片 —— 早上化妆时蹭上的，居然没掉。

“就尝一点点嘛。” 小胖举着啤酒瓶凑过来，秋衣上的比卡丘笑得露出两颗门牙。我摇摇头，指尖在橙汁杯沿画圈，看冰块慢慢化成小水珠，顺着杯壁往下淌，像谁没忍住的眼泪。

海巫学长输了猜拳，被迫吞下整碟芥末章鱼。他紫头发上沾着根章鱼须，吐着舌头哈气的模样，逗得大家直拍桌子。林俊杰趁乱往我碗里夹了块避风塘虾，面包糠落在他手背上，像撒了层细雪。“小心扎嘴。” 他用纸巾擦掉我嘴角的酱汁时，指尖的温度烫得我耳尖发麻。

甜品端上来时，杨枝甘露的芒果香漫了满室。我刚舀起一勺，就听见阿凯喊 “看镜头”，慌忙抬头时，勺子里的西米露抖落在桌布上，正落在林俊杰的啤酒瓶旁。他弯腰帮我捡纸巾的瞬间，我突然想尝尝那琥珀色的液体到底是什么味道 —— 刚才他抿的时候，喉结动了动，像吞下了颗会发光的糖。

趁他转头跟陈老师说话的功夫，我抓起啤酒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苦味混着涩味突然炸开，像吞了口海水，慌忙咽下去时，他正好转回来，眼睛瞪得圆圆的：“那是……”

“你的橙汁好苦。” 我把瓶子放回原位，舌尖还留着刺刺的麻，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光，像把没关紧的星星匣子。

散场时的夜风带着咸腥味，吹得我裙摆的浪花刺绣贴在腿上。林俊杰把外套披过来时，羊毛衬里蹭过我的脸颊，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 —— 这味道很熟悉，每次他来我家讨论功课，坐过的沙发都会留下这股味。

“你看月亮！” 我指着天上的圆月亮笑，脚步突然变得轻飘飘的，像踩在排练时的泡沫礁石上。他伸手扶我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走歪了，影子在地上晃成条歪歪扭扭的鱼尾。

组屋区的路灯把树影拉得老长，凤凰木的叶子落在他头发上，像别了朵深红色的花。“平时这条路不是挺顺的吗？” 他低头看我的时候，睫毛上沾着点光，我突然很想伸手摸摸，看是不是真的像歌里唱的 “像翅膀”。

走到楼道口的凤凰木下，我突然不想回家了。夜风掀起他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的银色钥匙串 —— 上面挂着个小吉他挂件，是我上次去他家时，在礼品店挑的。

“林俊杰。” 我踮起脚尖时，才发现自己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只好伸手撑在他身后的树干上。树皮的纹路硌在掌心里，像排练时礁石道具的质感。他的眼睛在暗处亮得惊人，像海面上的航标灯。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有点记不清了。只记得嘴唇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带着啤酒和芒果的甜香，像咬了口没熟透的杨枝甘露。他的手突然扶住我的腰，力度大得像怕我摔进海里，可我眼皮越来越沉，像被干冰机的白雾裹住了……

再睁开眼时，客厅的吊扇正慢悠悠地转。妈妈端着蜂蜜水走过来，发梢沾着面粉：“总算醒了？林俊杰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还抱着人家脖子不放呢。”

我猛地坐起来，沙发垫上还留着他外套的形状，羊毛纤维里卡着片凤凰木的叶子。“我……” 喉咙突然发紧，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