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12

数学测验卷发下来时，我正把舞蹈包往桌肚塞。前排的林俊杰突然回过头，吉他包的背带勾住了我的练习册，他慌忙松手时，卷子飘到了我桌上 —— 红钢笔写的 85 分旁边，画着个胖乎乎的笑脸，比上次的 62 分顺眼多了。

“你看！” 他眼里闪着光，指尖在二次函数那页敲了敲，陈老师用绿笔圈出的解题步骤旁，写着 “进步显著”。我想起这些天傍晚，他趴在我家餐桌前演算的样子，铅笔屑掉在蓝白条纹桌布上，像撒了把碎雪。

“这还不是多亏了……” 他话没说完，讲台上传来陈老师的声音：“林俊杰，这次数学进步很大啊，说说怎么做到的？”

全班的目光 “唰” 地聚过来。后排的阿哲举着英语练习册探头探脑；小雅把画满辅助线的数学卷往我这边推了推；连总爱打瞌睡的阿浩，都直起了腰板。林俊杰摸着发烫的耳根，往我这边看了眼：“是温星眠帮我补的。”

我突然觉得脸颊发烫，像被阳光晒得太久。陈老师笑着点点头：“同学之间就该互相帮助，温星眠同学不仅自己成绩好，还乐于助人，值得大家学习。”

下课铃一响，我的座位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阿浩举着历史练习册挤到最前面，他那顶总歪着的鸭舌帽滑到鼻尖上：“星眠，法国大革命的时间线你再给我理理呗？上次记的笔记被墨水洇了……”

我接过练习册，指尖划过他歪歪扭扭的字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页上，把 “雅各宾派” 三个字照得透亮。“你看，路易十六被处决是关键节点，” 我拿起铅笔在时间线上画了道竖线，“之前是三级会议，之后是……”

眼角的余光瞥见林俊杰站在人群外，抱着他的吉他包，像只没找到同伴的小兽。平时这个时候，他总会凑过来，要么问我数学题，要么讲他新写的旋律，发梢扫过我的胳膊，带着淡淡的松香。可现在，他被班里同学挤在外围，连递张草稿纸的机会都没有。

“借过借过！” 他好不容易挤到我身边，想把测验卷往我桌上放，却被小雅拦住 —— 她举着画满红叉的卷子，踮着脚喊：“星眠，这道圆的证明题我还是没弄懂……”

“等会儿再找她，” 阿哲把林俊杰往旁边拉，“咱班的都排着队呢！”

我听见林俊杰轻轻叹了口气，转身靠在了走廊的栏杆上。凤凰木的叶子落在他吉他包上，琴箱上的贝壳挂坠晃了晃，像在替他委屈。教室里的讲题声此起彼伏，我的声音混在其中，突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

放学时，班长站在讲台上拍了拍手：“我提议组建个学习小组！英语好的帮英语差的，数学好的帮数学差的，争取期末考试都进步！”

“星眠必须参加！” 小雅举着数学卷喊，“她讲题比老师还清楚！”

我从习题册里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可以帮忙，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互相扶持是应该的。”

“我英语还行，可以补语法！” 阿哲突然站起来，把《英语语法大全》往桌上一拍，封面上的折角差点被他拍掉。语文课代表也举手：“我语文古诗背得熟，有需要的找我！”

就这样，一个十多人的学习小组组建起来了，全是我们班的同学。大家约定每天放学后留在教室补习一小时，把课桌拼成长长的一排，像个热闹的小课堂。

第一天留在教室时，夕阳把窗户染成了橘红色。我被围在中间，面前摊着五本不同科目的练习册。先给小雅讲完几何题，又拿起阿浩的历史练习册，笔尖在时间线上划着波浪线：“这个条约是转折点……”

眼角的余光总往最边上飘。林俊杰坐在那里，假装在看数学公式，手指却在桌肚里偷偷拨弄着吉他弦，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他的发间别着我上次送他的贝壳发卡 —— 那是艺术节时捡的，我磨了三天才把边缘磨光滑。

“这道题怎么解？” 他终于举着练习册凑过来。我刚给他讲完辅助线的画法，小雅又举着卷子从旁边挤过来：“星眠，二次函数的最值问题我还是绕不过来……”

我只好转过头去帮小雅，眼角瞥见林俊杰缩回的手，指尖在练习册上捏出了道浅浅的印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吉他包靠在墙角，像个沉默的伙伴。

第二天补习时，我特意提前整理好数学公式，想找机会跟他聊聊。昨天他说新写了段旋律，像我讲题时的语调，我还没来得及听。可刚坐下，就被三个女生围住了，她们拿着语文古诗册，让我讲解《登高》的意象赏析。

“‘落木’其实和窗外的凤凰木很像，” 我指着树影说，“秋风一吹，叶子落下来的样子，也带着点萧瑟感。” 女生们听得入了迷，我瞥见林俊杰拿起吉他拨了几个和弦，琴声却被我们的笑声盖过了。

“你怎么总弹吉他？” 阿哲突然凑到他身边，“不赶紧做题，小心下次又掉回 60 分。” 林俊杰没理他，指尖在琴弦上用力按了下，发出声闷闷的响，像谁在叹气。

第三天，我故意留了道很难的数学题。他刚拿起卷子，班长就走过来说：“星眠，大家想让你帮忙整理份各科复习重点……” 我只好放下他的卷子，跟着班长去了讲台。

转身时，看见林俊杰把脸埋在练习册里，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他留在我桌上的草稿纸上，画着个小小的音符，旁边写着 “加油”，字迹歪歪扭扭的，像他弹吉他时的指法。

“他好像不开心哦。” 小雅突然凑过来说，手里还捏着她的数学卷，“是不是觉得你太忙了？”

我愣了愣，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这时，林俊杰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到讲台边。夕阳的光落在他肩上，把吉他包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是数学薄弱点统计，” 我把表格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被烫了下，“你上次错的二次函数，班里好几个同学也错了，我整理了份解题技巧……”

“星眠，” 他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等考完试，我弹新写的歌给你听，好不好？”

我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里盛着夕阳的光：“好啊，我一定认真听。”

教室里的同学们还在互相请教问题，夕阳把我们的影子织成一张网。我看着林俊杰转身回座位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围着我的同学，那些摊开的练习册，都不是阻碍。我们就像这拼在一起的课桌，各自发光，又彼此照亮。

只是，等考完试，一定要让他弹那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