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医务室的玻璃窗上,发出擂鼓般的声响。我攥着湿透的裙摆,望着病床上的幸村精市——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混着他压抑的咳嗽,像把钝刀在割着我的神经。
“谁让你来的?”真田弦一郎挡在病床前,黑伞上的雨水不断滴落,在地板汇成小小的溪流。他向来笔直的脊背此刻却绷得僵硬,左手无意识按着左胸,和幸村的动作如出一辙。
柳莲二摘下沾着水雾的眼镜擦拭,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鸢尾花纹的病历夹:“鹈饲同学,你不该看到那份档案。”他调出监护仪数据,指尖划过屏幕上起伏的曲线,“今天的心率峰值......”
“莲二。”幸村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支起身子时,病号服滑落,露出胸口纵横交错的胶布——每一道都贴着鸢尾花形的透气贴,像是用脆弱的美掩盖最深的伤痕。他伸手朝我,腕间的输液管随着动作轻晃,“过来,萤。”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
我走到床边,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像块即将融化的冰。他从枕头下摸出个铁盒,里面躺着枚褪色的折纸鸢尾——正是茶屋老板娘提起过的,他十二岁那年珍藏的信物。“那年在医院,”他声音沙哑,“你把这朵鸢尾递给高烧的我,说‘花茎不会轻易折断’。”
记忆突然清晰起来。十二岁的雨天,我在儿科走廊遇见蜷缩在长椅上的少年,他苍白的脸映着窗外的雨,手里攥着被汗浸湿的网球拍照片。我把折纸鸢尾塞进他掌心时,没注意到他颈间挂着的住院牌,写着“精市”。
真田突然转身,伞柄重重撞在门框上:“够了!精市,你答应过不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幸村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折纸鸢尾上,晕开暗红的花斑。
柳莲二迅速按住呼叫铃,目光扫过监护仪骤然加快的心率:“快通知急救室!把鸢尾标本从储物柜撤走,花粉浓度......”他的白大褂口袋里,滑出个透明药瓶,标签上“环孢素”的字样被雨水晕染,和幸村病历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我握着幸村的手突然收紧,摸到他指节处的茧——原来那些年他在球场上的每一次挥拍,都是在与脆弱的生命对抗。心电监护仪尖锐的警报声中,他却笑了,用染血的指尖在我掌心画圈:“别担心,这次花茎......”
“住口!”真田猛地扯开窗帘,暴雨卷着鸢尾花香灌进房间。他抓起墙角的空气净化器,颤抖着按下最大档位,“你明明知道接触花粉会......”他的声音哽咽,我这才发现他镜片后的眼睛通红,“精市,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站在全国大赛的领奖台啊!”
柳莲二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重新调取的档案页面弹出:“患者对鸢尾存在特殊情感依赖,建议采取......”他顿了顿,看向病床上的幸村,“认知行为疗法配合艺术治疗。”
急救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我低头看着掌心的折纸鸢尾,血迹与折痕交织,突然想起他送我的种子——原来从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把最隐秘的伤口,种成了我眼前最绚烂的花。当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冲进来时,我听见幸村气若游丝的声音:“萤,替我......照顾好那些鸢尾......”
雨越下越大,淹没了心电监护仪渐渐微弱的声响。真田一拳砸在墙上,震落的墙灰里,混着几缕细小的鸢尾花粉。柳莲二默默将铁盒塞进我手里,盒子底部刻着极小的字:“光与阴影,从来都是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