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五年时光，足以让沧海化作桑田，足以让一颗死寂的心在另一片土壤里，小心翼翼地重新生根发芽，甚至……开出一朵意想不到的花。

沈家那栋位于城郊、曾经象征着冰冷权欲与无尽压抑的老宅，早已被沈星遥抛在记忆深处，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如今他生活的地方，是林家一处僻静却充满生机的临湖别院。下午四点的阳光，褪去了正午的炽烈，变得温暖而慵懒，如同融化的金子，透过庭院里枝叶繁茂的枫树，洒下斑驳的光影。

沈星遥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坐在庭院草坪上的藤编吊椅里，膝上摊开着一本色彩鲜艳的儿童绘本。

他的侧脸浸润在柔和的光线里，曾经挥之不去的阴霾和麻木早已被岁月抚平，沉淀出一种温润平和的宁静，眉眼舒展，唇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并非刻意，而是从心底深处流淌出来的暖意。

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趴在他的膝头，毛茸茸的脑袋拱来拱去，像只精力旺盛的小动物。

那是他的儿子，林曦，刚满三岁。小家伙继承了沈星遥清秀的轮廓和林晚柔和的眉眼，粉雕玉琢，此刻正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用力地点着绘本上那只憨态可掬的大熊，奶声奶气地、无比认真地跟着念：

“爸——爸！讲熊爸爸！”

沈星遥的心，在儿子这稚嫩却无比清晰的呼唤中，软成了一汪春水。他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儿子柔软的发顶，温润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晰地重复：“嗯，爸爸讲。熊爸爸也在给小熊讲故事呢。”他的手指温柔地拂过绘本上熊爸爸抱着小熊的画面，指尖萦绕着阳光的温度。

林曦仰起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亮晶晶地倒映着沈星遥温柔的笑脸，咧开嘴，露出几颗珍珠似的小乳牙，笑得毫无保留，再次响亮地喊：“爸爸！”

“哎。”沈星遥应着，眼里的笑意更深，如同湖面漾开的涟漪，温柔得能融化一切坚冰。他俯身，在儿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阳光在他们父子身上跳跃，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阳光的气息，还有林曦身上甜甜的奶香。这一刻的宁静与温暖，是他曾经在沈家冰冷的高墙内，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圆满。

林晚端着刚切好的水果拼盘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她的气色比起几年前好了许多，虽然身形依旧纤细，但眉宇间的郁色早已被恬淡和满足取代。

她穿着素雅的棉麻长裙，脚步轻缓地走到父子俩身边，将水果盘放在旁边的小藤几上，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们，眼底是化不开的暖意。

沈星遥抬起头，对上妻子的目光。无需言语，一个眼神的交汇便已道尽一切。

他朝她伸出手，林晚微笑着，自然而然地握住，在他旁边的藤椅扶手上坐下。林曦立刻被妈妈吸引，扭着小身子扑过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小脑袋在妈妈怀里蹭来蹭去。

沈星遥看着眼前依偎在一起的妻儿，看着林晚低头时鬓边滑落的一缕发丝，看着儿子在她怀里咯咯笑着的满足模样。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暖流，如同春日的溪水，温柔却坚定地冲刷过他心底每一寸角落，填满了那些曾被黑暗和冰冷占据的缝隙。

这就是他的家，他的救赎，他生命里失而复得、弥足珍贵的全部光亮。过往那些蚀骨的恨意、冰冷的算计、被当作工具的屈辱……在眼前这平凡却温暖的画面面前，终于彻底失去了重量，被岁月酿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

他伸出手臂，将妻子和儿子一起轻轻地、珍惜地拢入怀中。林晚温顺地靠在他肩头，林曦的小手则兴奋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夕阳的金辉将三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在地上拖出长长、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影子。岁月静好，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