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点砸在车窗上，蜿蜒成一道道扭曲的泪痕。

十岁的林曦紧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玻璃，小小的身体在宽大的后座里蜷缩成一团。车外是飞速倒退的、被雨水晕染成灰蒙蒙一片的陌生街景，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雪松混合的冰冷香气，还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声的绝望。

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后座另一侧那个男人。沈观澜。这个名字像一个冰冷的烙印，随着引擎的低吼，一下下凿进他幼小的认知里。

几个小时前，这个男人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粗暴地撕裂了他们家那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将爸爸从他怀里生生拖走。

爸爸……林曦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爸爸被那个男人死死扼住脖子拖上车时痛苦窒息的脸，妈妈抱着他瘫倒在草坪上绝望的哭喊，像两把烧红的刀子，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车子最终驶入一栋庞大得如同怪兽巢穴的别墅。厚重的雕花铁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

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惨白冰冷的光，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回音。空气里没有家的味道，只有一种空旷的、消毒水般的死寂。

他被安置在二楼一个巨大的房间里。所有家具都是冷硬的深色，棱角分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却毫无生气的庭院。佣人送来的晚餐精致却冰冷，他没有碰。

夜深了。万籁俱寂。林曦光着脚，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溜出房间。别墅大得惊人，走廊幽深曲折，只有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光线微弱的地灯。他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白天看到沈观澜拖着爸爸消失的方向摸索。

心跳在死寂里擂鼓。终于，在一扇厚重的、与其他房门并无二致的深色木门前，他停住了脚步。门缝底下，透出一线极其微弱的光。他屏住呼吸，把小小的身体紧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里面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声音，是爸爸的！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林曦从未听过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绝望。

“…放我走…沈观澜…曦曦…晚晚…”

“走？”另一个声音响起，低沉，冰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喑哑。是沈观澜。“星遥，二十年前你捧着那只知了问我‘会不会永远对你好’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些路，踏进来了，就永远没有回头路。”

里面沉默了几秒，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那只知了…”爸爸的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恍然，随即是更深的悲凉，“原来从那时候…你就在算计…”

“算计？”沈观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破伪装的暴怒，随即又压了下去，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不，星遥。是驯养。我用十五年教会你依赖我，信任我，把你变成只认我这一个主人的…宠物。你怎么敢…怎么敢在外面给自己筑巢，还养出个碍眼的小东西？！”

“他不是小东西！他是我儿子！”爸爸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激烈，随即是剧烈的呛咳和挣扎的闷响。

“你的儿子？”沈观澜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身上流着林晚的血！一个病秧子！一个工具！他凭什么叫你爸爸？凭什么占据你所有的目光和笑容？！”那声音里的嫉妒和怨毒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他就不该存在！”

“不——！”爸爸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喊，紧接着是重物撞击在门板上的闷响！“砰！”那震动清晰地传递到林曦紧贴门板的脸颊上。

“你疯了…沈观澜…你是个疯子！”爸爸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愤怒。

“对，我是疯了！”沈观澜的声音也彻底失控，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从我看到你抱着那个小崽子，笑得那么刺眼的时候，我就疯了！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从头发丝到骨头缝，每一寸都只能刻着我的名字！”

门内传来更激烈的撕扯和碰撞声，伴随着爸爸痛苦压抑的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