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收到这样的信息,都意味着那个男人冰冷的召唤,意味着父亲在那个巨大囚笼里,可能又付出了某种代价。
方才因白善树和那些石头带来的片刻宁静,瞬间被碾得粉碎。林曦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如同刚才还沐浴着阳光的岩石,骤然被投入冰窖。
白善树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曦瞬间的情绪变化,以及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被强行压制的戾气和……恐惧。
他默默地将那几块石头收回口袋,看着林曦线条绷紧的下颌线。
“怎么了?”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少了平日的戏谑。
“没什么。”林曦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将手机揣回口袋,目光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那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新的风暴,“家里有点事,得走了。”他没有看白善树,转身就朝着铁梯走去,背影僵硬而决绝。
白善树站在原地,看着林曦快速消失在天台入口的背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少年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城市某个特定的方向,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与年龄不符的冰冷和锐利。他口袋里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那几块坚硬的石头。
兰苑。他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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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苑。与其说是餐厅,不如说是沈观澜掌控下的一个私人会所。
隐蔽,奢华,空气中浮动着昂贵雪茄和沉香木混合的气息,令人窒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枯山水庭院,在夜色下显得幽寂而诡异。
林曦坐在宽大得有些过分的餐桌旁,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刃。
面前的骨瓷餐盘里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他却连刀叉都没有碰一下。胃里像是塞满了沉重的冰块,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主位上的沈观澜,姿态闲适地切割着一块牛排。刀叉与瓷盘偶尔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声响。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那张经过岁月沉淀愈发显得深刻俊美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审视猎物的神情。
“听说,”沈观澜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里若有若无的古典音乐,“你最近在学校,表现不错?”他抬眼,目光如同探照灯,落在林曦脸上,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年级前十?地理尤其拔尖?呵,倒是比你那个只会涂涂画画、毫无用处的父亲强点。”
林曦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他强迫自己迎上沈观澜的目光,声音平稳无波:“谢谢沈叔叔关心。”那声“叔叔”叫得毫无温度。
“关心?”沈观澜轻笑一声,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我当然关心。毕竟,你身上,也流着沈家一半的血。”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同冰锥,“虽然,是肮脏的那一半。”
林曦的呼吸一窒,胸腔里翻涌起强烈的恶心和愤怒,几乎冲破喉咙。
他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让任何情绪泄露出来。他知道,任何失态,都可能成为沈观澜攻击父亲的新武器。
“年轻人有目标是好事,”沈观澜话锋一转,语气似乎温和了些,却更让人毛骨悚然,“比如…那个全国地理竞赛?听说,拿了名次,有机会直接保送A大地质系?”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不见底的桃花眼紧紧锁住林曦,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A大…离这里,好像有点远?”
林曦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来了。沈观澜果然知道了!他参加竞赛,目标直指保送,最大的动机就是带着母亲,远离这座城市,远离沈观澜的阴影!这微弱的希望之光,此刻被对方轻易地捏在了指尖把玩!
“怎么不说话?”沈观澜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节奏像极了倒计时的丧钟,“想飞?翅膀…硬了吗?”
林曦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口腔里干涩得发苦。他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竞赛…我会尽力。”
“尽力?”沈观澜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包间里回荡,冰冷刺骨。他忽然站起身,走到林曦身侧。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林曦笼罩。
林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他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冰冷的雪松香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威压。
沈观澜俯下身,一只手重重地按在林曦僵硬的肩膀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另一只手,却从西装内袋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个薄薄的、印着A大校徽的牛皮纸文件袋。
“啪嗒。”
文件袋被随意地扔在林曦面前的餐桌上,发出轻响,却如同重锤砸在林曦心头。
“打开看看。”沈观澜的声音贴着林曦的耳廓响起,带着恶魔般的低语,灼热的气息喷在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
林曦的手指冰凉,带着轻微的颤抖,拿起那个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A4纸雪白刺眼,抬头清晰地印着:《A大特殊人才保送推荐协议书》。
他的视线急切地向下扫去,心跳如鼓。然而,当他看到协议最下方、推荐单位负责人签名栏时,瞳孔骤然收缩!那里,是刺眼的空白!
“很诱人,不是吗?”沈观澜的手指,带着冰冷的力度,点在那片空白的签名栏上,指甲刮过纸张,发出细微的“嚓嚓”声,如同毒蛇爬行。“只要一个签名,你的保送资格,就板上钉钉了。”
林曦猛地抬起头,撞进沈观澜那双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残忍快意的眼睛里。他明白了。这个签名,需要沈观澜的“恩准”!
“条件。”林曦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
沈观澜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淬毒的罂粟花。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曦,声音清晰而冰冷地砸下:
“明天早上八点,让你父亲,拿着签好他名字的这份协议,亲自送到我办公室。”
林曦的血液瞬间冻结!让父亲…亲自送去?送到沈观澜面前?这无异于将父亲最后一点残存的尊严,剥光了送到对方脚下,任其践踏!
“不…”林曦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沈观澜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按在林曦肩膀上的手猛地收紧,剧痛传来!“林曦,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他的声音如同冰封的刀锋,“这不是商量。是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