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啊,林曦!”
“太厉害了!A大稳了!”
“未来地质学家,敬你一杯!”
周围是同学和老师真心或客套的祝贺。林曦机械地举杯,浅抿着杯中的香槟,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终于,在靠近自助餐台相对安静的角落,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白善树斜倚着柱子,手里端着一杯果汁,正百无聊赖地用叉子戳着盘子里的一块小蛋糕。
他似乎对热闹的中心毫无兴趣,察觉到林曦的目光,他抬起头,隔着人群,遥遥地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
白善树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带着点玩味和洞察的笑意。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走过来祝贺,只是隔空对着林曦,举了举手中的果汁杯。
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林曦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了然的支持。
一股奇异的暖流,悄然滑过林曦冰冷的心湖,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他几不可察地对白善树点了点头,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瞬。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让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了几分。
林曦的心猛地一沉,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泛白。
沈观澜来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形挺拔,步履从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极具欺骗性的温和笑容,仿佛一位真心为后辈感到骄傲的长辈。
他无视了周围投来的或敬畏或好奇的目光,径直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被簇拥在中心的林曦。
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认识这位沈氏掌权者的人,无不噤声垂目。
沈观澜在离林曦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他脸上带着长辈式的赞许笑容,目光落在林曦胸前的金牌和手中的水晶奖杯上,如同在欣赏一件自己精心雕琢的作品。
“祝贺你,小曦。”沈观澜的声音醇厚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慰,“真为你高兴。”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林曦的肩膀,如同一个普通的、慈爱的长辈。
林曦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避开那只手!但他不能。
他死死地钉在原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脸上那层僵硬的笑容。
沈观澜的手,最终还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道,重重地落在了林曦僵硬的肩膀上。那触碰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冰冷而黏腻。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前途无量啊。”沈观澜的声音依旧温和,目光却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林曦的眼睛,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仿佛在提醒林曦,这份“前途”,是谁“恩赐”的。
林曦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感觉到肩膀上那只手,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沈观澜似乎很满意林曦的僵硬和沉默。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他微微侧身,对着旁边侍立的一个助理模样的男人抬了抬下巴。
助理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斟满的香槟。金色的液体在璀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沈观澜伸出那只空闲的手,优雅地拿起其中一杯。然后,他看向林曦,示意他拿起另一杯。
“来,”沈观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蛊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曦,“让叔叔敬你一杯,庆祝你的…‘自由’。”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底深处,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讽。
自由?林曦看着那杯递到面前的香槟,金色的液体晃动着,像一条淬毒的黄金蟒。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沈观澜!他在用这杯酒,再次提醒他兰苑的清晨,提醒他父亲所承受的屈辱!提醒他这份“自由”是用什么换来的!
周围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所有人都看着,看着这位沈氏掌权者如何“器重”这位新科冠军。林曦骑虎难下。他不能拒绝,不能失态。他必须喝下这杯带着父亲血泪的“庆功酒”!
林曦的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缓缓伸向托盘里的那杯香槟。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凉的杯壁时——
“哎呀!”
一声清脆响亮的惊呼陡然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略显夸张的惊慌!
紧接着,是“哗啦——!”一声脆响!
一杯盛满了橙黄色果汁的玻璃杯,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旁边斜刺里撞了过来,不偏不倚,狠狠地撞在了沈观澜助理端着的那只托盘上!
托盘猛地倾斜!托盘上那两杯满满的香槟,如同被惊起的金鸟,瞬间飞脱而出!其中一杯,大半杯酒液,如同泼墨一般,精准无比地、结结实实地泼在了沈观澜胸前那件昂贵的深灰色高定西装上!
深色的酒液迅速洇开一大片污渍,刺目无比!另一杯则摔落在地毯上,玻璃碎片四溅!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
沈观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一层骇人的阴鸷覆盖!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狼藉一片的前襟,又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果汁泼洒的来源!
白善树正站在旁边,手里还保持着“不小心”脱手而出的姿势。少年脸上满是惊慌失措,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写满了无辜和歉意,甚至还有点被吓到的水汽。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找纸巾去擦沈观澜的衣服,声音又脆又亮,带着十二万分的“惶恐”: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啊沈叔叔!”他一边“慌乱”地试图擦拭(实则把那片酒渍抹得更开),一边连连道歉,语气真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都怪我!光顾着看林曦的奖杯,脚下没站稳,手一滑就…真不是故意的!您这衣服…一定很贵吧?我…我赔给您?”
他嘴里说着赔,手上笨拙的动作却让那片污渍越发扩大,深色的酒液沿着昂贵的面料纹理向下流淌,狼狈不堪。
周围的空气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看着沈观澜胸前那一片狼藉,再看看那个一脸“闯了大祸”的慌张少年,噤若寒蝉。
林曦伸向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中,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他看向白善树,少年那“惊慌失措”的表情下,那双朝他飞快眨了一下的眼睛里,分明掠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芒,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得意和无声的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