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文的打字机坏了。
这台老式“飞鱼牌”打字机是他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花了他半个月的稿费。现在它卡在“N”键上死活不动,像极了杨博文被退稿时的心情。
“要我说,这玩意儿早该进博物馆了。”左奇函蹲在旁边,用鼓槌戳了戳生锈的按键。
杨博文拍开他的手:“比你的塑料桶高级。”
“桶?那叫打击乐神器!”左奇函正要理论,张桂源拎着扳手挤了进来:“让专业的来。”
他像给病人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拆开打字机后盖。机油沾在他脸颊上,在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
“看见没?这个弹簧脱钩了,跟摩托车油门线一个原理。”张桂源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金属零件间,“修车和修人一样,得懂它的脾气。”
杨博文怔怔地看着他。这个整天笑嘻嘻的汽修工,此刻专注得像是拆弹专家。
三小时后,打字机“咔嗒咔嗒”地复活了。
张桂源用抹布擦着零件:“它年纪比我爸都大,你得温柔点用。”说着示范性地轻敲键盘,“像对待姑娘那样——”
打字机突然喷出一团墨粉,糊了他一脸。
左奇函笑到捶地:“这姑娘够烈啊!”
杨博文憋着笑递上毛巾:“…谢谢。”
“客气啥!”张桂源顶着一脸黑墨,眼睛亮晶晶的,“下回你小说出版了,记得在扉页写‘感谢张师傅的技术支持’!”
杨博文低头看着恢复活力的打字机,突然说:“我请你吃饭。”
左奇函立刻举手:“带我一个!我要吃涮羊肉!”
“涮羊肉多没劲。”张桂源神秘兮兮地从工具箱底层掏出个铁饭盒,“看我带了什么?老家寄的腊肠!今晚给你们露一手。”
陈奕恒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左奇函在阳台上敲着饭盒当鼓,杨博文笨拙地跟着节奏切蒜,张桂源围着碎花围裙颠勺,油烟机轰隆隆像台拖拉机。
“What the…”他脱口而出。
“Welcome to 404’s gourmet night!”张桂源用炒勺指着他,“陈翻译,过来剥葱!”
酒足饭饱后,左奇函突然正经起来:“书呆子,你那小说写的啥?”
杨博文迟疑了一下:“…一个关于胡同里长大的孩子的故事。”
“能看看不?”
“不行。”
“小气!”左奇函撇嘴,突然眼睛一亮,“要不这样,你给我们念一段,我免费教你打架子鼓!”
张桂源举手:“我当评委!”
陈奕恒优雅地擦着嘴:“I’ll be the international critic.”
杨博文耳根发红。但或许是腊肠太香,或许是月光太温柔,他真的翻出了手稿。
“…他总觉得自己像台老旧的打字机,明明满腔心事,却只能一个键一个键地往外蹦…”
阳台上安静下来,只剩晚风翻动纸页的声响。
第二天清晨,杨博文发现打字机旁多了张纸条:
杨作家:
修车和写作一样——
别怕卡壳,
敲坏了就拆开重装。
腊肠还有半斤在我抽屉里,别告诉左奇函。
——张师傅
他望向窗外,张桂源正跨在摩托车上朝左奇函喊:
“今天别迟到!说好教我弹吉他!”
p阳光洒在404斑驳的墙面上,那台老打字机“咔嗒”一声,吐出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