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麻利地抬上来一根离地半米高,长度约五米的平衡木道具。桥面很窄,只容一人勉强通过,下面象征性地铺着薄薄一层蓝色软垫。
规则简单粗暴:两人必须手牵手,互相扶持,从这头走到那头。
掉下去则任务失败,接受惩罚。
弹幕瞬间又炸了:
【牵手!牵手!终于等到了!】
【前方高甜预警!宁死不渝给我冲!】
【赌五毛田栩宁会直接把梓渝推下去(狗头)】
【梓渝冲啊!拿下这块硬骨头!】
“……”
田栩宁看着那根窄窄的独木桥,脸色肉眼可见地又沉下去三分,那表情,活像有人逼他徒手去抓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
梓渝的心也沉了下去。他太了解田栩宁那副“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的德性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算了,债主的脸和银行卡余额在眼前交替闪过。
他认命地率先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田栩宁的方向,脸上重新挂上那副营业专用的甜笑,声音刻意放软:
“田老师,请多指教咯?我们一起努力完成任务呀!”
田栩宁的目冰冷地扫过梓渝摊开的手掌。那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但此刻在田栩宁看来,这无异于一个陷阱。他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进行某种激烈的思想斗争。
棚顶刺目的灯光落在他紧锁的眉宇间,投下一小片深重的阴影。在导演举着喇叭第三次催促梓渝脸上的笑容都快僵成石膏像时,他终于动了。
田栩宁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动作,充满了视死如归的悲壮感。
他的指尖,带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带着微微的凉意,蜻蜓点水般,碰触到了梓渝的指尖。
那一瞬间的触感,冰凉,干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梓渝甚至来不及反应,指尖那点微弱的连接感就消失了。
田栩宁的手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缩了回去!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 全场寂静。
导演举着喇叭,忘了喊开始。摄影师忘了调整焦距。连滚动得飞快的弹幕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梓渝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了。他伸出去的手还悬在半空,点燃了他压抑了整整一上午的屈辱和怒火。
“田栩宁!” 导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你搞什么?!”
田栩宁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插回裤兜,下颌线绷得死紧,眼神避开所有人,包括近在咫尺,脸色铁青的梓渝,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抱歉,手滑。”
手滑?滑你大爷!
“Cut!Cut!”导演暴躁地摔了手里的流程本,“休息十分钟!田栩宁!你给我过来!”
混乱中,梓渝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玩偶,被助理半推半搡地弄进了旁边一个临时充当休息室的道具间。门一关上,外面喧嚣的世界仿佛被隔绝了。
他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文件柜,慢慢滑坐到地上,昂贵的演出服蹭了一身灰也浑然不觉。
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那种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透支。
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漫上来,淹没了他。弹幕上那些“像被绑架”,“梓渝好可怜”的评论,此刻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他不是没有自尊心,只是那些沉重的债务像枷锁,逼着他把自尊心踩在脚下,碾进泥里。
可田栩宁呢?他凭什么?凭什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被玷污了的姿态?他田栩宁不也是被按着头来的吗?装什么清高!
道具间的门被不轻不重地推开一条缝,又被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可能。
田栩宁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节目赞助的矿泉水。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把水递到梓渝面前,动作生硬得像在完成某种不得不做的任务。
他的视线落在梓渝沾了灰尘的裤子上,语气平淡无波:“喝水。”
梓渝没接。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蜷缩起来的膝盖,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光滑的地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几缕汗湿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通红的眼眶。
田栩宁的手在半空中僵持了几秒,见梓渝毫无反应,便收回手,把水瓶随手放在旁边一个倒扣的塑料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田栩宁。”
梓渝的声音响了起来,很轻,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反而显得异常平静的颤抖。
他抬起头,眼眶是红的,但眼神直直地刺向田栩宁的背影。
田栩宁的动作顿住了,没有回头。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
梓渝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层强装的平静瞬间碎裂。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下,身体晃了晃,但他不管不顾,几步冲到田栩宁面前,一把攥住了对方的衬衫领口。
“看着我!”
梓渝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嘶哑变形,“你看着我!回答我!你是不是存心的?!存心要拆我的台?!存心要砸了我的饭碗?!”
田栩宁被迫转过身。猝不及防被揪住衣领,他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愕。
他垂眸看着梓渝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又缓缓抬起眼,对上梓渝那双燃烧着怒火和绝望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营业甜笑,只有赤裸裸的疯狂和质问。
“松开。”田栩宁的声音很低,像冰层下的暗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试图去掰梓渝的手。
“回答我!”
梓渝却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你知道我为什么接这个破节目吗?你知道我他妈欠了多少钱吗?我连下个月给我妈买药的钱都快没了。”
“我就指着这点通告费救命!你倒好!端着你的架子,演着你的清高!你一句‘手滑’,一个嫌弃的眼神,你知道网上那些人会怎么骂我吗?”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田栩宁,你装什么大瓣蒜?你不也是被公司按着头来的吗?你不也缺钱吗?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现在就走啊!去跟导演说你不干了!去赔违约金啊!你有种赔得起吗?!”
“我有没有钱,关你屁事?”
田栩宁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阴沉得可怕。
梓渝那番话,像无数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极力想要隐藏的狼狈和痛处。
他猛地发力,一把狠狠挥开了梓渝揪着他衣领的手!力道之大,让梓渝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皮文件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柜顶上积攒的灰尘簌簌落下。
田栩宁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梓渝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俯视着梓渝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微微发白的脸,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翻涌愤怒,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冷,狠狠扎进梓渝的耳朵:
“我只答应营业,没答应卖身!更没义务陪你演什么深情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