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社会有一种奇怪的机制，叫做“比较”。
小到隔壁家孩子的考试分数，大到国家之间的GDP排名，似乎不比一比，就无法精准定位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惨状”）。
而这种机制，在职场上更是被发挥到了极致，其载体通常是一个叫做KPI（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 - 关键绩效指标）的、令人闻风丧胆的玩意儿。
说实话，在被LoloVerse“招安”之前，我对我那个表哥云风口中天天抱怨的“KPI考核”、“绩效评估”之类的东西，一直是一知半解，甚至有点不屑一顾。
我觉得，程序员的价值，应该体现在代码的质量、技术的突破上，而不是那些冷冰冰的、由HR和领导拍脑袋定出来的数字。
然而，当我收到辰梦老板发来的那份加密的“LoloVerse亚洲区技术研发部 - 月度工作报告（节选）”时，我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理想很丰满，现实贼骨感”，以及……什么叫做“人比人，气死人”。
这份报告，一如既往地简洁、冰冷、充满了LoloVerse特有的“技术官僚”气息。
前面是各种图表、数据，分析着本月部门的整体“产出”、“效率”、“资源利用率”等等我看得懂但完全不关心的东西。
然后……就是“核心技术人员绩效概览”部分。
我看到了几个陌生的代号（LoloVerse内部似乎都用代号），后面跟着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成就：
“星尘”（Stardust）： 完成‘天穹’系统（Project Skydome）核心算法优化，运算效率提升37.2%，主导跨区域数据迁移项目，零差错完成TB级数据同步……
“幽灵”（Phantom）： 成功渗透并评估3个潜在威胁目标网络防御体系，提交深度安全报告，发现并修复内部系统高危漏洞5个……
“奇点”（Singularity）： 发布‘量子纠缠通信协议v2.0’白皮书，在顶级期刊发表论文2篇，主导AI模型训练项目，精度提升至99.8%……
看着这些不明觉厉的项目名称、惊人的数据指标、以及各种“主导”、“发布”、“突破”之类的字眼，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了“神仙打架”现场的凡人。
这些家伙……真的是我的“同事”吗？他们是在用代码改变世界、探索宇宙奥秘、维护网络和平……
而我呢？
报告翻到最后一页，是我的代号——“洛陌”（Lomo，听起来就一股“扫兴”味儿）。
后面的“绩效”……画风突变：
“洛陌”（Lomo）：
o修复“咖啡机固件与内部网络协议冲突导致随机宕机”Bug。（耗时：3天。备注：涉及硬件兼容性问题，难度中等。）
o优化“员工心理健康匿名反馈系统”后端数据接口稳定性。（耗时：2天。备注：需求模糊，沟通成本高。）
o紧急处理“某高管演示文稿加密狗驱动程序与最新操作系统不兼容导致蓝屏”事件。（耗时：4小时。备注：影响范围小，但紧急度高。）
o提交“关于提升远程办公网络安全意识及防范‘社交工程’攻击”的建议报告。（备注：内容浅显，缺乏深度，但态度尚可。）
o本月KPI完成度：68.3% （低于部门平均水平）
o综合评价：C+ （有待提高，需加强主动性及技术前瞻性）
……
我看着自己那份充满了“咖啡机”、“心理健康”、“加密狗”、“建议报告”之类字眼的“工作成果”，再对比前面那几位同事的“星辰大海”……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羞愧、无奈、和一点点“摆烂”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去他妈的KPI！去他妈的C+！老子这个月光是应付家里那群小祖宗就已经耗尽了毕生功力了好吗？！什么叫“加强主动性及技术前瞻性”？！我的主动性都用在抢救被冻住的路由器和计算土豆泥的最优烹饪时间上了！我的技术前瞻性都用来预测下一个会被崽子们拆掉的家用电器了！
但……吐槽归吐槽，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在一个以“结果”和“数据”说话的庞大科技公司里，我这种“主业养崽，副业编程”的状态，显然是……拖后腿的。
我甚至都不知道KPI具体是什么，只知道我的数字比别人低，评价比别人差。这就够让人沮丧了。
我关掉那份糟心的报告，瘫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再次陷入了熟悉的“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的精神循环。
不行！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要证明自己！我要努力学习新技术！我要提升KPI！我要让辰梦刮目相看！我要……（此处省略一万字自我打鸡血的口号）
（五分钟后）
唉……算了。卷又卷不过那些神仙同事，躺又躺不平（毕竟还得养崽）。
就这样吧。
反正辰梦也没开除我，工资也还发着（虽然不高）。
能活着就不错了。
KPI是什么？能吃吗？C+就C+吧，至少不是D……
今天晚饭吃什么？还是土豆泥吗？要不要加点昨天剩下的黄焖鸡汤？
这种精神状态的反复横跳，大概已经成了我的日常。
前一秒还想着要奋发图强，下一秒就只想瘫着刷手机听歌。
偶尔会因为解决了一个技术难题或者崽子们难得的“懂事”而感到一丝成就感，但很快又会被新的麻烦和账单打回原形。
就像一个性能不稳定的老旧服务器，时而超频运转，时而濒临宕机。永远在“还能抢救一下”和“不如直接报废吧”之间徘徊。
也许……这就是普通人（或者说，被迫卷入非普通事件的普通人）的常态？在别人的星辰大海面前，守护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的“混吃等死”，偶尔仰望一下星空，然后继续……低头捡六便士（或者计算土豆的价格）？
我叹了口气，打开了我的“有道领世MP3”，戴上耳机。
熟悉的“咚咚咚”响起。
去他的KPI，去他的C+。
至少……音乐不会骗我。
（虽然听多了也可能会导致对现实更加绝望）。
行吧，又是摸鱼（物理意义上的）的一天。
辰梦老板，如果你在监控我的脑电波，请自动忽略我刚才那段关于KPI的吐槽。
我……我会努力的。（大概）
（第二十四章 · 完……决定今晚奖励自己多加一勺黄焖鸡汤到土豆泥里，以示“踌躇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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