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这个词，在我被强行塞进这个身份之前，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理论上存在但从未真正体验过的坐标。而现在，当我拖着仿佛被抽走了骨头的身体，重新踏入榕园A栋604这间充斥着我们混乱气息的“安全屋”时，这个词……似乎有了些许沉甸甸的、具体的质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混合气味：空调冷风带来的清新（谢天谢地它还活着！），隐约的消毒水味（大概是我身上带回来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黄焖鸡外卖盒的陈旧香气（看来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并没有饿着）。
客厅，出乎意料地……没有想象中那么狼藉。虽然依旧散落着一些玩具、画纸和不明零件，但至少……没有明显的爆炸痕迹或者水淹七军的惨状。这让我有些意外。是我低估了叶汐或酷狼袋在我“缺席”期间可能发挥的“秩序维护”作用吗？还是……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稍微收敛了一点？
崽子们跟在我身后，鱼贯而入。但往日那种一进门就各自散开、或者立刻开始为抢地盘而爆发冲突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他们只是……有些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像一群做错了事、等待发落的小学生，目光时不时地、小心翼翼地瞟向我，尤其是我的左手手腕。
那圈碍眼的白色纱布，像一个无声的警示牌，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但真实存在的界线。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悬浮般的寂静和尴尬。
以往这个时候，大概率是两只小狐狸开始打闹，叶汐抢占电脑椅，祾夜研究鱼缸，辰溪缩回角落……而现在，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咳……”我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都站着干嘛？该干嘛干嘛去。” 我的声音听起来比想象中更沙哑，也更虚弱。
我的话似乎像一个指令，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叶汐第一个“哼”了一声，转身走向电脑，但动作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嚣张。云霜和霜降对视一眼，也 тихо (tikho - 俄语，安静地) 溜达到沙发那边，但没有立刻开始拆垫子。祾夜默默走向阳台。辰溪犹豫了一下，还是缩回了他那个专属的阴影角落，但似乎离客厅更近了一些。酷狼袋则无声地走到我惯常坐的那个单人沙发旁边，然后……停了下来，像是在确认我的“归位”。
我也没力气去管他们到底在想什么。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袭来，手腕上的钝痛也持续不断地提醒着我刚刚经历的一切。我挪到那个单人沙发旁，慢慢坐下，感觉骨头都在呻吟。
坐下来之后干什么呢？
以往，我可能会立刻打开电脑处理LoloVerse的任务，或者瘫着刷手机转移注意力。
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做。
大脑像一团被浸湿的棉花，沉重，迟钝，拒绝思考。
我只是靠在沙发背上，望着天花板，感受着空调冷风吹拂在皮肤上的微凉触感，听着客厅里各种细微的声响——叶汐敲击键盘的噼啪声（似乎比平时轻柔？），小狐狸偶尔的窃窃私语，祾夜摆弄瓶罐的轻微碰撞……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悬浮在半空中，没有落下。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这才想起，从医院出来到现在，我好像只吃了一块辰溪给的巧克力。身体……需要能量。
吃什么呢？
黄焖鸡？昨天外卖的诱惑还残留在记忆里。但是现在……油腻的东西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土豆泥？虽然是最“安全”的选择，但……一想到那寡淡的味道，我就有点反胃。
也许……可以试试……煮点粥？
白粥。最简单，最清淡，也最……温和。
适合我这刚刚“重启”的身体和味蕾。
这个念头给了我一点行动的力气。我挣扎着站起来，走向厨房。
酷狼袋立刻跟了上来，在我伸手去够米桶时，他默默地用机械臂帮我把沉重的米桶提了过来。
“……谢了。”我低声说。
他没有回应，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
淘米，加水，开火……这些简单的动作，此刻做起来却感觉格外费力。手腕的伤口隐隐作痛，让我不得不放慢速度。
就在我盯着锅里慢慢升温的米粒发呆时，身后传来了动静。
回头一看，是云霜和霜降，两个小脑袋从厨房门口探了进来，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
“洛陌，你在煮什么？”云霜好奇地问，但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到什么似的。
“……粥。”我回答。
“粥？”霜降舔了舔嘴唇，“是……像土豆泥那样糊糊的吗？甜的还是咸的？”
“……白粥。”我言简意赅。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表示嫌弃或者提出各种要求，只是默默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云霜小声说：“那个……要帮忙吗？我可以……帮你看着火？” （虽然他帮忙大概率是帮倒忙，比如把火冻灭？）
“不用了，”我摇摇头，“你们去客厅待着吧。”
他们这才乖乖地退了出去。
等白粥的香气终于开始在厨房里弥漫开来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了。
我盛了一碗出来，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很烫，很寡淡，只有米粒本身最纯粹的清香。
但就是这股简单的味道，却意外地……熨帖了我的胃，也稍微抚平了一点内心的焦躁。
我把粥端到客厅，也给崽子们（除了酷狼袋）一人盛了一小碗。
他们围坐在桌边（连叶汐都暂时离开了电脑），看着碗里这清汤寡水的白色糊状物，表情各异。
“就……这个？”叶汐皱眉，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比土豆泥还白……”霜降小声嘀咕。
祾夜用勺子舀起一点，观察了一下粘稠度：“主要成分为淀粉和水，易于消化吸收，适合能量补充初期。”
我没说话，只是自己低头默默地喝粥。
也许是我的沉默起了作用，也许是他们真的饿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一次，没有人再抱怨或者挑食。
他们都学着我的样子，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把那碗极其简单的白粥，喝了下去。
连叶汐，也只是皱着眉头，但还是把碗里的粥喝完了。
吃完饭，碗筷……被酷狼袋默默地收走，拿去厨房了（我后来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使用洗碗机）。
下午的时间，就在这种奇异的、悬浮般的平静中度过。
我没有去碰电脑，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偶尔会因为手腕的疼痛而皱眉。
崽子们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闹腾。叶汐回到了电脑前，但只是浏览网页，没有再敲代码。云霜和霜降窝在沙发另一头，小声地玩着什么游戏。祾夜在阳台继续他的研究。辰溪……他搬了个小凳子，坐得离我不远不近，安静地画画，时不时会抬头看我一眼。
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有点不真实。
我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是暴风雨后的短暂喘息，是系统重启后的低功耗模式。
那些被暂时压抑下去的问题、矛盾、和潜在的危险，都还在那里，像潜伏在水面下的暗流。
我还需要面对很多事情：LoloVerse那边积压的工作，圣翼可能存在的追踪，崽子们未来的安置，以及……我自己内心那片尚未散去的灰色阴影。
“还需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像一个幽灵，在我脑海中盘旋。
答案……是模糊的。
但至少，此刻，在这个刚刚经历过震荡，又勉强恢复了些许秩序的“家”里，我找到了一点……微弱的线索。
那就是……继续下去。
呼吸，进食，休息，感受身边这些或吵闹或沉默的存在。
一步一步，把悬浮的日常，重新踩回地面。
哪怕只是……从喝完一碗白粥开始。
好了，该继续生活（活着）了。
（第三十章 · 完……今天喝了粥，没死机，感觉……电量+1%。）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