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出院回来，我的睡眠就一直处于一种浅尝辄止的状态。身体的疲惫渴望沉眠，但紧绷的神经和手腕上时不时传来的钝痛，却像尽职的哨兵，总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又猛地将我拽回来。
夜晚，当公寓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当白天的喧嚣和混乱都暂时退去，这种清醒的折磨就变得尤为清晰。我常常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空调指示灯那一点微弱的绿光，听着自己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隔壁房间（或者客厅角落）传来的、属于崽子们睡觉时的细微动静。
一开始，一切似乎还算“正常”（以我们这个非正常家庭的标准而言）。
除了我自己的入睡困难，夜晚基本是平静的。
直到……大概是出院后的第三、四个晚上？
那天晚上，我又一次在凌晨两三点左右，从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状态中挣扎着浮出水面。不是因为噩梦，也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我自己的……动静。
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或者是风声？或者……楼上邻居起夜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没有风，楼上也很安静。
但……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有什么……很轻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床上？
极其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变化，伴随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我的第一反应是：老鼠？！
这高档公寓难道也有老鼠？！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了上来！我几乎要从床上一跃而起！
但下一秒，我僵住了。
因为紧接着那“窸窣”声之后，我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毛茸茸的暖意，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贴近了我的后背。
很小的一团，蜷缩着，带着一种……小动物特有的、温顺的气息。
然后，是极其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声。
甚至……还有一条毛茸茸的、软乎乎的东西（大概是尾巴？），轻轻扫过我的腿弯。
我的大脑宕机了足足有十秒钟。
这不是老鼠。
这……这触感……这气息……
是……狐狸？！
我几乎是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幸好房间里很黑，他应该看不到我脸上的震惊）。
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月光，我隐约看到……
一团天蓝色的毛球，正蜷缩在我旁边，睡得正香。是云霜。
他把自己缩成很小的一团，脑袋枕着我的枕头边缘，小小的爪子揣在胸前，尾巴自然地搭在被子上。
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甚至……还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满足的“呼噜”声？（狐狸会打呼噜吗？！）
就在我还没从“床上长狐狸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床尾那边……又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蠕动。
我艰难地扭动脖子看过去……
好家伙！
另一团深蓝色的毛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正把自己塞在我脚边那个小小的空隙里，像个暖脚宝一样，也睡着了。是霜降。
……这两只小混蛋！！！
一股混杂着震惊、无语、和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被侵犯了领地的不爽，瞬间涌了上来！
我的床！这是我的床！我唯一的、可以完全放松的私人空间！
他们……他们竟然……趁我睡着了爬上来？！还睡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差点没忍住，想一脚把他们踹下去！
凭什么？！白天闹腾我还不够，晚上还要来挤我的床？！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饲养员法）了？！
但……就在我抬起腿，准备实施“驱逐行动”的时候……动作却顿住了。
云霜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我这边又蹭了蹭，小脑袋在我胳膊旁边拱了拱，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
霜降也翻了个身，把毛茸茸的尾巴更紧地缠在了我的脚踝上。
看着他们毫无防备的睡颜，感受着他们身上传来的、温热的体温和均匀的呼吸……我那原本汹涌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迅速地……蔫了下去。
我……下不去脚。
我想起了他们在医院门口那小心翼翼、带着点恐惧的眼神；想起了他们在青秀山雷暴夜里，吓得瑟瑟发抖、紧紧依偎在我身边的样子；想起了他们那可能并不比我好多少的、充满了恐惧和不安的过去……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我这里……是唯一能让他们感到“安全”的地方？哪怕只是在潜意识里？
也许……爬上我的床，只是他们寻求慰藉和安全感的一种……本能？
……操蛋。
我心里暗骂了一句。
骂他们，还是骂我自己这该死的、莫名其妙的心软？我说不清。
最终，我认命地、极其僵硬地躺了回去。
试图忽视后背那团温热的毛球，和脚踝上那毛茸茸的“镣铐”。
我的床……算是彻底沦陷了。
接下来的几个晚上，这种情况……竟然成了常态。
每天晚上，我睡着之后，总会感觉床上多了点“东西”。
有时候是云霜，有时候是霜降，有时候……是他们俩一起来“团建”。
他们总是小心翼翼地，在我睡熟之后才溜进来，找个角落蜷缩起来，然后在我醒来之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没有戳穿他们，也没有再尝试把他们赶下去。
只是默默地……在睡觉前，把床边的杂物清理干净，留出足够的“登陆空间”。
只是在半夜被他们挤醒或者被尾巴扫醒时，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然后……换个姿势，继续尝试入睡。
偶尔，在某个格外寂静的深夜，当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徘徊时，我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
似乎……除了那两只小狐狸，还有……别的什么？
一个更轻、更难以察觉的重量，落在床的另一侧边缘？
一个带着点……清冷草木气息的、微弱的存在感？
是辰溪吗？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的、敏感又脆弱的紫色小狐狸？他也会……在深夜里，寻求这种无声的靠近吗？
我不敢确定。
也许只是我的错觉，也许只是……我开始习惯了这种“被入侵”的状态，甚至……潜意识里，不再那么抗拒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
身体依旧疲惫，内心依旧挣扎。
但夜晚的黑暗，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空旷和冰冷了。
被子里，多了几分不请自来的、毛茸茸的温度。
那条我与他们之间，原本清晰可见的界线，似乎……也在这些无声的、夜半的“探访”中，一点点地……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我还是那个倒霉的、挣扎求生的饲养员。
但我的床……好像……不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了。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我不知道。
反正……只要他们别在我睡着的时候，往我身上尿尿或者冻冰块就行。
（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点？）
（第三十一章 · 完……感觉床单需要更频繁地清洗了，以及……我是不是该买个更大的床？）
洛陌自传（版本 0.5.0 - 外部环境交互模块重启，邻里关系子系统更新，发现新‘已知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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