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像一条终于游回熟悉水域的鱼，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她放轻脚步，在文学区的书架间穿梭。
指尖拂过一排排书脊，《百年孤独》、《围城》、《傲慢与偏见》……她最终停在日本文学区，踮起脚尖，想够到书架上层那本川端康成的《雪国》——她想看看图书馆的版本和自己的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时，旁边伸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松地取下了那本《雪国》。
林晓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转头。
是他。那个刚刚在主席台上光芒四射的新生代表，苏辰。
他离得很近，林晓能闻到他校服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清香。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手中的书封上，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没有了台上演讲时的光芒四射，此刻的他显得专注而沉静，带着一种书卷气的温和。
他似乎没注意到林晓，或者说，他的注意力完全被书吸引了。他翻开书页，眼神专注地扫过文字，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浸在阅读中的愉悦弧度。
林晓僵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忘了说话。她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书页。
礼堂里那个遥远的光环人物，此刻竟如此真实地出现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做着和她一样的事情——阅读。这反差让她有些恍惚。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苏辰似乎有所察觉。他抬起头，目光从书页移开，恰好对上了林晓有些慌乱的眼神。
那是一双很明亮的眼睛，像蕴着星光的湖泊。带着一丝被打扰阅读的微讶，随即化为友善的询问。
“同学，你也想看这本？”他开口，声音比台上听到的更近，也更温和一些，带着点少年特有的清朗质感。
林晓的脸颊瞬间腾起一股热意，像被那目光烫了一下。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猛地低下头，几乎要把下巴埋进衣领里，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慌乱：“不…不是的！我…我有…我自己有…”
她语无伦次，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书架，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苏辰看着那个仓促消失在书架间的纤细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雪国》，有些不明所以地挑了挑眉。他耸耸肩，似乎觉得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插曲，便拿着书走到阅览区找了个位置坐下，很快又沉浸在书的世界里。
林晓背靠着一排厚重的《辞海》，感觉脸颊还在发烫。她懊恼地闭了闭眼。自己刚才的样子一定蠢透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很奇怪？
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书包里那本《雪国》的书角，仿佛在汲取一丝熟悉的安慰。
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林晓坐在靠窗的位置，努力集中精神。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课桌上，暖洋洋的。
讲台上，数学老师语速很快地回顾着初中的重点知识，为高中的内容做铺垫。周围的同学有的奋笔疾书，有的轻松自若。
林晓的笔尖却在笔记本上停顿了。一道老师刚讲解完的综合例题，步骤清晰，但她盯着那个最终答案，心里却像蒙了一层薄雾。
为什么从第三步跳到第四步？那个隐含的定理她似乎有点模糊了……初中时数学就是她的软肋，此刻那种熟悉的、力不从心的感觉又悄悄爬了上来。
她悄悄抬眼看了看四周，大家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让她更不敢举手提问了。她只能把困惑暂时压下，在题目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代表疑问的问号，笔迹轻得几乎看不见。
课间，她独自坐在座位上，翻看着新发的语文课本。扉页上印着优美的诗歌，这让她感到一丝放松和亲切。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嘿，新同桌？我叫陈默，沉默是金的默。” 一个长相清秀、笑容很有感染力的男生自来熟地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他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刚才数学课那题，你是不是也有点卡在第三步？”
林晓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对上陈默坦率友善的目光。他看出来了？这让她既有些不好意思，又莫名地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分担困惑的同伴。她轻轻点了点头，小声说：“嗯…有点没绕过来。”
“是吧！我也觉得那里有点跳跃，”陈默一副找到知己的样子，拿出自己的笔记本，“你看，我是这么想的……” 他自然地凑近一点，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画着示意图，耐心地讲解起他的理解。
他的思路清晰，讲解方式轻松幽默，让原本枯燥的数学题似乎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林晓认真地听着，偶尔点头，紧绷的肩膀不知不觉放松了一些。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陌生的高中生活，似乎因为一个友善的同桌，透进了一缕温暖的微光。
而那个在图书馆里有着明亮眼神的男生，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小石子，虽然只激起了一圈涟漪便迅速沉没，但那微小的震动，却仿佛预示着这片名为“青藤”的湖泊，将不再平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