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读书会

苏辰几乎是踩着点进来的。他今天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了件灰色针织开衫，看起来干净清爽。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林晓身上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走到她对角线的一个空位坐下，中间隔着一张桌子。他拿出带来的书，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负责主持的是高二的一位学姐，性格温和。她简单介绍了读书会的宗旨和活动方式，然后让大家自由讨论第一本共读书目——《挪威的森林》。她提议从对主角渡边、直子和绿子之间关系的理解开始。

讨论一开始有些拘谨。一个男生率先发言，谈了谈渡边彻的迷茫和孤独感。

陈默也接了几句，主要是对书中青春氛围的感受。林晓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带来的《挪威的森林》的书页边缘。

她有很多想法，关于直子的脆弱与自我封闭，关于绿子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如何成为渡边的救赎，关于死亡与爱的永恒命题……但她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否足够成熟，是否会被接受。

“林晓，”学姐温和的声音响起，“我看你好像有想法？说来听听？”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林晓的心猛地一跳，脸颊发烫。

她感到苏辰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沉静，没有审视，只有纯粹的倾听。

“我……”她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但看到学姐鼓励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觉得……直子像一个被困在透明玻璃罩里的人。她能看到外面的世界，看到渡边，但就是走不出去，无法真正触碰阳光。她的爱，带着一种……一种自我毁灭的绝望。

”她顿了顿，努力组织着语言，“而绿子，她像一棵野蛮生长的向日葵，不管环境多么糟糕，都拼命向着阳光。她的爱是直接的，甚至有点粗暴的，但恰恰是这种生命力，把渡边从那种黏稠的孤独里拽了出来。”

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讲述自己真实的感悟，渐渐变得清晰流畅起来。

那些在阅读时萦绕心头的想法，此刻找到了表达的出口。

她谈到了书中关于“生”与“死”的隐喻，谈到了渡边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爱之间的挣扎。

当她说完，阅览室里安静了几秒。

陈默第一个鼓掌：“说得好！林晓，你分析得太透彻了！”其他几个同学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学姐露出赞赏的笑容：“很棒的见解！特别是关于两种爱的对比，非常精准。”

林晓的脸更红了，但这次是带着一丝欣喜的羞涩。她悄悄抬眼，想看看苏辰的反应。

苏辰一直安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当林晓的目光投来时，他恰好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图书馆初见时的微讶，也没有了雨中递伞时的干脆利落，而是多了一种专注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很细腻的解读。”苏辰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思考后的肯定。

“特别是对绿子生命力的比喻。”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晓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对思想的探究，

“那么，在你看来，渡边最终真正爱的是谁？或者说，他真正需要的，是直子代表的那个逝去的、无法挽回的世界，还是绿子代表的那个充满缺陷但生机勃勃的现实？”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新的涟漪。

所有人都被这个更深入的问题吸引了。学姐也饶有兴趣地看向林晓。

林晓的心猛地一跳。苏辰的问题直接切中了故事的核心矛盾点。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挑战，却又奇异地激发了她表达的欲望。

她忘记了紧张，大脑飞速运转起来，思考着如何回答这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小阅览室里，书页间的微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仿佛思想的火花正在悄然碰撞。

“我觉得这不重要，与其讨论一个男人究竟爱谁，不如将视线转入下一本书，这本书最吸引人的地方不就在于男主与各种女人的情感纠葛，闲聊时看看也就罢了，不可深究。”此时一个学姐站了出来，替她解了围。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认真倾听和严肃对待的激动，像是幽暗的通道尽头，突然透进了一束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