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驶离站台时,林雪指尖还残留着赵竹掌心的温度。她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简笔画里两个小人的影子被晨光拓成浅金色,“我们”两个字的墨迹晕开细毛边,像刚被春风拂过的嫩芽。赵竹的监测器静静躺在两人中间的空位上,黑屏反射着车窗上流动的树影——那是它第一次彻底沉默。
“金鱼好像饿了。”林雪忽然开口,塑料袋里的金红色影子正用吻部轻撞袋壁。赵竹的手顿了半秒才抬起来,指尖悬在袋口3厘米处,这才想起“每日3粒”的便签早被他折进了笔记本夹层。他从书包侧袋摸出鱼食罐时,林雪看见罐底贴着新标签,是她写的“水温≥25℃”旁边,多了行铅笔字:“她碰过的纸角会卷边,需提前压平”。
车过三站时,后排传来金属挂链碰撞的脆响。苏望把相机举到眼前,镜头盖没打开却对着他们晃:“我妈说神社旁的水族馆新到了水母,晚上去看?”他晃着两张票,票根边缘的锯齿被指甲掐出月牙痕,“我弟初中就研究过那里的水质参数,对吧赵竹?”
赵竹的喉结动了动。林雪数着他捏紧鱼袋的手指,指节泛白的程度刚好是“应对突发邀约”条目里的三级预警值。但他没像手册里写的那样列出拒绝理由,只是往她这边偏了偏,肩膀抵着她的校服袖口:“她今天要喂金鱼。”声音比热可可的蒸汽更轻,却把苏望的笑声撞得散了架。
便利店的暖光灯第二次漫过他们时,赵竹正在货架前比对牛奶保质期。林雪发现他拿的总是离她伸手最近的那盒,包装盒朝向与她视线形成30度角——这是他过去三个月测算出的“最优取用角度”。但今天他忽然把两盒都放进篮筐,指尖在“低脂”和“全脂”标签上各点了点,像在做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题。
“你以前说全脂奶的脂肪含量会影响她的晨跑效率。”苏望倚着冰柜笑,指尖敲出轻快的节奏,“怎么,现在允许系统误差了?”赵竹没抬头,却把全脂奶往林雪那边推了推,购物篮把手的温热顺着她的指尖爬上来,像在说“这次不算参数”。
回家的路要经过一段坡路。赵竹走在外侧时,林雪忽然想起他笔记本里的“坡度应对方案”:每级台阶高度15cm时,步频需保持每秒0.8步,确保与她的步幅重合。但今天他的脚步忽快忽慢,影子在路灯下时短时长,最后索性停下来等她,掌心朝上悬在半空,像在邀请她一起偏离预设轨迹。
金鱼袋晃过门廊的风铃时,林雪看见赵竹对着鱼缸皱眉。他过去总用尺子量水位线,确保水深精确到厘米——“这是最适合樱花鱼游动的深度”。但今晚他只是往缸里加了半瓢水,指尖蘸着水在缸壁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圈住两条并肩游弋的金鱼。
监测器被他放在窗台时,屏幕忽然亮了一下。林雪凑过去看,发现最后一条记录停留在公交车上:“系统终止运行前,检测到变量‘她’的心跳频率与‘我’重合,误差0。”下面用红笔添了行小字,是她的笔迹:“以后不用算啦”。
赵竹的呼吸声混着鱼缸的水流声传来。林雪数着他落在笔记本上的睫毛影,忽然发现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旁,多了许多没头没尾的短句:“她笑的时候,嘴角会比预设值高2毫米”“今天的风是3级,刚好能吹起她的发梢”。最末页的空白处,他画了个小小的指南针,指针没有指向任何方向,只在旁边写着:“坐标系更新:以她为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