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窗台时,林雪先听见的不是闹钟,是鱼缸里的水声。
她撑起身子看向书桌,赵竹正蹲在鱼缸前,指尖悬在水面上方两厘米处。金鱼在他手影里游得欢实,尾鳍扫过缸壁的青苔,留下细碎的涟漪。他昨天画的那个歪圈被水流泡得淡了些,却仍能看出弧度里藏着的犹豫——既不像精确的几何图形,也算不上随意的涂鸦。
“水温26℃。”赵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微哑。他转头时,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扫过睫毛,“比你写的标准高1℃,但它们好像更喜欢这个温度。”
林雪盯着他捏着温度计的手指。那根手指过去总戴着银色指套,据说是为了避免指纹干扰实验数据。但现在指套躺在笔筒里,金属表面蒙着层薄灰,反倒是他的指腹沾着点鱼缸里的水,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她忽然想起昨晚他留在窗台的监测器。屏幕暗下去前,那行“误差0”的记录旁,她补的“以后不用算啦”被水洇了个小圈——大概是鱼缸溅出的水花。此刻监测器仍摆在原地,只是被转了个方向,屏幕朝着墙壁,像在刻意回避阳光。
“今天要值日。”林雪掀开被子时,校服袖口蹭到床头柜。那里压着张便签,是她昨晚写的“7:10出门”。但下面多了行浅灰色的铅笔字,笔画比平时轻了许多:“楼下的梧桐树今天会落叶,步幅需减3cm”。
她转头看赵竹,发现他正往书包里塞鱼食罐。罐底的标签被压得平平整整,她写的“水温≥25℃”旁边,他补的那句“她碰过的纸角会卷边”被描了两遍,铅笔的灰度深浅不一,像是写了又改。
走到楼下时,风果然卷着梧桐叶飘下来。林雪数着脚边的落叶,忽然发现赵竹的步频乱了。他没有按过去测算的“每步65cm”走直线,反而时不时往她这边偏半格,影子在地面上撞出细碎的重叠。
“昨天的牛奶。”他忽然停下,从书包侧袋摸出个小盒子。是便利店的加热杯,里面装着温热的全脂奶,“算过了,脂肪含量误差在0.5%以内,不影响晨跑。”他说话时耳尖有点红,把杯子递过来的角度,刚好是他过去三个月避之不及的“非最优角度”。
林雪接过杯子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比昨天公交车上更暖些,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温度。她忽然想起他笔记本里的句子,“她笑的时候,嘴角会比预设值高2毫米”,此刻才发现,原来他写这些话时,睫毛在纸页投下的影子,和现在落在她手背上的一模一样。
转过街角时,苏望背着相机跑过来。他今天没晃票根,却举着张打印纸晃:“水族馆的水质报告,我弟熬夜做的。”纸上的表格密密麻麻,却在角落用红笔圈着行字,“适宜樱花鱼生存的水温:24-27℃,允许人为误差”。
赵竹接过报告的手指顿了顿。林雪看见他喉结动了动,却没像过去那样立刻分析数据,只是把纸往她这边递了递,肩膀轻轻撞了撞她的胳膊:“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赵竹的影子忽然和她的重叠在一起。林雪数着他捏着报告的手指,指节没有泛白,反而透着点粉色。她想起他画的那个没指向的指南针,忽然觉得,或许从今天起,他们不用再沿着任何坐标系往前走了。
晨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织出晃动的光斑。林雪举起温热的牛奶杯,碰了碰赵竹的手背,像在敲一个新的节拍。远处的公交车进站了,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并排走着,忽长忽短,却始终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