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准后的坐标

路灯的光晕在地面织成网格时，林雪的鞋尖与赵竹的鞋底相触的地方，像有细小的电流顺着柏油路蔓延开。刚停的雨在路面留了层薄水，两人交叠的影子浸在里面，边缘晕成毛茸茸的一团，再分不清哪条属于谁。

“误差值……”林雪故意拖长音，看见赵竹耳尖的红晕又深了些，像被晚霞染透的云，“那现在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他的指尖在裤缝上蹭了蹭，似乎在调动笔记本里的参数，最终却只是往她这边靠了半步。校服袖子相擦的瞬间，林雪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上周她在实验室被酒精溅到袖口，他第二天书包里就多了包无香型湿巾，标签上的“抑菌时效≥8小时”被他用荧光笔标了重点。

转过街角时，苏望的消息弹在赵竹手机屏幕上：“说好的图书馆刷题局呢？某人又被海洋生物拐跑了？”后面跟着个奸笑的表情。赵竹飞快地按灭屏幕，耳尖更红了，像是被戳中了笔记本里没说出口的计划。

林雪想起下午在阅览区，他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某道关于轨迹计算的题旁，用铅笔写了行小字：“若终点为固定值，加速度应随距离递减”。当时她没看懂，现在倒突然明白了——就像他此刻放慢的脚步，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她的步频后面。

路过便利店时，赵竹突然停住。“需要补充能量。”他说得一本正经，转身进去的瞬间，林雪看见他手机备忘录里亮着的清单：“她的生物笔记第17页标注：晚间学习需补充碳水化合物（推荐全麦面包）”。

出来时他手里拎着两个纸袋，给她的那袋里是全麦面包配温牛奶，自己的则是白面包配矿泉水。林雪捏着温热的牛奶盒，想起上周随口说过冷牛奶会刺激胃，他当时没说话，此刻纸袋里露出的便携加热包标签上，“保温时长≥2小时”的字样格外清晰。

走到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赵竹突然从书包侧袋摸出个东西，是枚用玻璃丝编的小鱼挂件，蓝白相间，像极了水族馆里那尾樱花鱼。“上周看见你对着鱼缸发呆。”他把挂件塞进她手心，指尖相触时飞快地缩回去，“查过教程，误差……可能有点大。”

挂件的玻璃丝被磨得很光滑，显然编了不止一次。林雪想起他笔记本里夹着的那张揉皱的教程纸，上面用红笔标着“第3步易出错，需重复练习”，旁边画着三个失败的简笔画小鱼。

晚风卷着树叶的清香漫过来，赵竹的书包带又往下滑了滑，露出里面的折叠伞。伞骨内侧的便签换了张新的，墨迹还很新：“晴日同行无需撑开，距离调整为0cm”。

“上去吧。”他往后退了半步，却在她转身时又补了句，“明天早上……公交站见？”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像在等待她确认新的坐标参数。

林雪转身时，看见他鞋边的地面上，有个浅浅的鞋印，刚好和她刚才站的位置重合。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脚边，像条终于找到终点的轨迹线。

“七点半。”她晃了晃手里的小鱼挂件，“不许迟到，误差值扣分项。”

赵竹立刻挺直背，像接到指令的机器人：“保证精确。”他抬手比了个 salute的手势，指尖却差点撞到自己的额头——上周她在漫画书上画过这个笨蛋手势，被他用手机拍下来存进了相册，命名是“可爱误差范例”。

上楼时，林雪在楼梯间回头，看见赵竹还站在原地，书包里露出的笔记本被风吹得翻页，隐约能看见最新一页的标题：“长期校准计划：从现在到未来”。

她的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玻璃丝小鱼，突然想起图书馆里那两本并排的笔记，边缘的磨损处严丝合缝。原来有些轨迹从一开始就不是平行线，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让误差慢慢归零，让终点最终重叠。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时，林雪把小鱼挂件挂在书桌前，刚好对着摊开的生物笔记。某页空白处，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添了行小字，像极了赵竹的笔迹：“所有轨迹的终点，都是与你同行的坐标”。

楼下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趴在窗台上往下看，赵竹的影子正穿过月光，步频均匀，方向笔直，像在沿着某条精准计算过的轨迹，走向明天的公交站，走向和她重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