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医院三楼的死寂被彻底打破。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夜的帷幕，红蓝光芒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布满灰尘和诡异艺术装置的空间里疯狂闪烁。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呼喝声、手电光束撕裂黑暗——增援终于到了！
“韩神！” “昭昭姐！” 周小篆和冷面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焦急，率先冲了上来。当他们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瞬间僵在原地。
沈昭昭半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韩沉。他胸前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染红了她的手，也浸透了他深色的衬衫。沈昭昭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苍白和专注，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按压止血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疯子——“T”陈墨，则被铐在冰冷的暖气管道上，脸上带着诡异的满足笑容，眼神涣散，口中依旧在无意识地喃喃着“完美…谢幕…”之类的呓语。那幅以沈昭昭为原型的巨大血画，在混乱中被撞倒了一角，画布上那张扭曲惊恐的脸庞斜睨着这一切，仿佛在无声地嘲讽。
“快！担架！急救！” 秦文泷的吼声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唤醒了呆滞的众人。训练有素的警员立刻冲上前，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将韩沉从沈昭昭怀中移上担架。专业的急救措施立刻跟上，氧气面罩，心电监护，止血带……
沈昭昭被轻轻推开，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看着韩沉被迅速抬走，看着他胸前那片刺目的猩红，双手还保持着按压的姿势，指尖沾满了温热的、属于他的血。那股熟悉的铁锈味，混合着医院特有的陈腐气息和松节油的味道，疯狂地涌入她的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昭昭姐！你没事吧？” 周小篆冲过来扶住她，声音带着哭腔，上下打量着她，看到她脖颈和手腕上被玻璃划破的细小伤口，还有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和血迹（韩沉的和她自己的）。
沈昭昭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的目光追随着那迅速消失在楼梯口的担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疼痛。如果不是为了推开她……如果不是……
“小沈！跟我走！去医院！” 秦文泷脸色铁青，看了一眼被控制住的陈墨，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沈昭昭，当机立断。
“不！” 沈昭昭猛地回过神，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决，“秦队，我没事！我要留在这里！” 她挣脱周小篆的手，指向被撞倒的血画和被铐住的陈墨，眼神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现场需要勘查！他！需要立刻审讯！韩神的伤不能白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愤怒。那份因韩沉重伤而激起的滔天怒意，压倒了所有的后怕和生理不适，转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
秦文泷看着她眼中那两簇冰冷燃烧的火焰，看着她指尖干涸的血迹，沉默了几秒，最终重重地点头：“好！冷面，你负责现场勘查！唠叨，带人把这家伙押回去，严加看管！小篆，你跟着沈顾问，协助她！记住，安全第一！有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快速交代完，最后深深看了沈昭昭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追着担架的方向而去。
“是！” 众人齐声应道，气氛凝重而肃杀。
沈昭昭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走向那幅被撞倒的巨幅血画。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画布上那张扭曲的、属于她的脸，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注视着她。她蹲下身，无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目光锐利如鹰，一寸寸扫过画布的边缘、颜料（血液）的滴落痕迹、画框的接缝……
“昭昭姐……” 周小篆担忧地跟在她身边，递过来手套和物证袋。
“他用了抗凝剂。” 沈昭昭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画布边缘一滴半凝固的深色物质，放入物证袋，“血液没有完全凝固，能保持流动性和‘颜料’效果。来源……需要和韩神的血样比对，但大概率就是他的。” 她的声音冰冷而平稳，仿佛在分析一件与自己无关的物品。
她的目光落在画布右下角那个华丽扭曲的“T”签名上。签名所用的“颜料”似乎比画布其他部分更浓稠，颜色也更深一些。她凑近，几乎屏住呼吸，在那浓稠的暗红色中，她看到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结晶颗粒？
“小篆，取样，重点分析这个签名的‘颜料’成分，看是否有添加特殊物质。” 沈昭昭立刻指示。这细微的差异，可能隐藏着重要的线索。
接着，她走向被铐住的陈墨。他依旧沉浸在自我满足的癫狂中，对周围的警察视若无睹。
沈昭昭站定在他面前，没有立即发问。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审视。她的大脑高速运转，结合画廊的布置、陈墨的言行、他的艺术风格、他对“T”身份的狂热崇拜、以及他最后那句关于“导师”的嘶吼……
追求极致的美学呈现……将受害者（包括目标）视为完成艺术的工具……对“T”身份的认同超越一切……模仿，但渴望超越……需要“导师”的认可……最后关头，选择一种戏剧化的“谢幕”……
“陈墨，” 沈昭昭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陈墨混乱的意识，“你的‘导师’……看到你的‘谢幕’了吗？”
陈墨涣散的眼神猛地聚焦了一瞬，直勾勾地看向沈昭昭，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凝固了，随即扭曲成一种混合着不甘和怨毒的复杂表情。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
“他满意吗？” 沈昭昭继续追问，语速平缓，却步步紧逼，“你把我画得那么痛苦，那么恐惧……这符合他心中‘完美缪斯’的形象吗？还是说……” 她微微俯身，靠近陈墨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冰冷的诱导，“你搞砸了？你不仅没能完成你的‘杰作’（指杀死沈昭昭并完成血画），还把你的‘导师’暴露在了警方的视线里？那个……真正的‘T’？”
“不——！” 陈墨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挣扎起来，手铐在暖气管道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双眼赤红，死死瞪着沈昭昭，嘶吼道：“你懂什么！导师是完美的！他指引我！他欣赏我！是我……是我还不够好！是我没能让导师看到最完美的……呃！”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脸上露出极度的惊恐，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猛地低下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再也不肯说一个字。
够了。沈昭昭直起身，眼中寒光一闪。陈墨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背后确实有一个“导师”！一个被他视为真正“T”、指引他、欣赏他犯罪艺术的“导师”！这个“导师”，极有可能就是徐司白（S）本人，或者是他操控的另一个字母团成员！而陈墨最后那句“暴露”，更是佐证了“导师”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可能……目睹了这一切！
“带走！” 沈昭昭对旁边的警员下令，声音冰冷。陈墨的价值，需要更专业的审讯来挖掘，但核心信息，她已经拿到了。
现场勘查有条不紊地进行。冷面在陈墨布置的“手术台”附近，发现了一些不属于韩沉和沈昭昭的、极其细微的足迹痕迹，似乎有人曾在这个绝佳的观察位置短暂停留过。技术员也在那些播放着诡异低语的旧音箱里，发现了远程遥控装置的残留信号。
沈昭昭走到破碎的窗边。冷冽的夜风灌入，吹拂着她额前汗湿的发丝。楼下的警灯依旧闪烁，救护车早已呼啸着载着韩沉驶向医院。她看着那片混乱的光影，心中没有丝毫破案的轻松，只有沉重的阴霾。
“导师”……徐司白……你到底在哪里？你看到了吗？看到你的“棋子”如何失败，看到韩沉如何倒下，看到我……如何还站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脚步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来。
不是警察那种训练有素的步伐，也不是增援人员急促的跑动。
那脚步声从容、优雅，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如同踏着夜色的节拍，一步步，不疾不徐地，踏上了三楼布满灰尘的地板。
沈昭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最危险的猛兽锁定！她猛地转身，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配枪上！
昏暗中，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白大褂在警灯的闪烁下泛着冷光，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穿透混乱的现场和忙碌的警员，精准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和探究，落在了窗边的沈昭昭身上。
徐司白。
他来了。在一切尘埃（看似）落定之后，他如同一个姗姗来迟的观众，优雅地踏入了这片由血腥、疯狂和挫败构成的舞台。
他的视线先是扫过被撞倒的血画，在那张扭曲的、属于沈昭昭的画像上停留了一瞬，唇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欣赏，又像是……失望的挑剔？随即，他的目光扫过被押走的陈墨，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最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昭昭身上。从她沾着灰尘和血迹的警服，到她脖颈和手腕上细小的伤口，再到她脸上那份强撑的冷静和眼底深处无法掩饰的疲惫与愤怒。
他的眼神，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和……愉悦。
“沈警官，” 徐司白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在这混乱的现场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看来，今晚的‘艺术展’……结局有些出人意料。” 他缓步走近，无视周围警员投来的警惕和探究目光，目光停留在沈昭昭按在配枪上的手，唇角的笑意加深，“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毕竟，我是医生。”
他的靠近，带来一股清冽的须后水味，瞬间冲淡了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却带来另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寒意。
沈昭昭按着枪柄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她挺直脊背，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深不见底的眼眸，声音冰冷而清晰：
“徐法医，你的‘病人’，在救护车上。” 她刻意加重了“病人”二字，目光锐利如刀，“至于这里，是犯罪现场。你的专业领域，似乎……来晚了。”
针锋相对！火花四溅！
徐司白镜片后的眸光微微闪动，似乎对沈昭昭这份带着刺的锋芒感到更加愉悦。他微微歪头，视线落在她染血的指尖，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是吗？但我似乎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受伤的‘艺术品’，在倔强地……拒绝修复呢。”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拂过沈昭昭脖颈上那道细小的血痕。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受伤的人，更像是在欣赏一件出现了意外裂痕、却因此增添了别样美感的……瓷器。
沈昭昭感到一阵恶寒。她知道，这场由“T”开启的血腥闹剧虽然落幕，但她与徐司白（S）之间，那场无声的、更加致命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篇章。而她手中唯一的筹码，除了那柄名为“侧写”的利刃，还有……韩沉用鲜血为她换来的、那份沉甸甸的、尚未苏醒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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