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司白那句如同恶魔审判般的宣告——“你的死亡将是点睛之笔”——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昭昭的耳膜,瞬间冻结了法医中心一号解剖室里的空气。
冰冷的消毒水味、不锈钢台面的金属反光、排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一切感官都被这赤裸裸的杀意所覆盖。周小篆的呼吸瞬间停滞,手指死死扣在枪柄上,指关节捏得发白,几乎要控制不住拔枪的冲动。
沈昭昭的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愤怒、寒意、还有一种被彻底当成“物品”亵渎的恶心感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她撑在解剖台上的双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冰凉的金属触感也无法平息那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火焰。
然而,就在这窒息的死寂中,沈昭昭那双映照着徐司白疯狂眼眸的瞳孔里,却猛地燃起两簇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火焰!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激怒的、玉石俱焚的战意!
“点睛之笔?”沈昭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尖利的嘲讽,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猛地直起身,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徐司白那充满病态欣赏的目光,向前踏了一小步!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徐司白!”她的声音清晰、冰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力,在这冰冷的死亡殿堂里掷地有声,“你以为你是谁?拿着手术刀的上帝?还是躲在艺术面具后的懦夫?!”
徐司白镜片后的眸光,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不是愤怒,而是更深的、带着毁灭欲的兴奋。他喜欢猎物反抗的姿态。
“你想把我变成你的‘作品’?想用我的恐惧和死亡来完成你那扭曲的艺术?”沈昭昭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冷、极厉的弧度,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狠狠刮过徐司白那张完美的脸,“做梦!”
她抬起手,不是攻击,而是指向解剖室那面映照着她身影的、光洁如镜的不锈钢墙板!
“看清楚了!”沈昭昭的声音如同寒冰碎裂,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和宣言,“你看到的恐惧?那是我对你的愤怒!你看到的死亡气息?那是我要撕碎你的决心!你想画我?想定格我的痛苦?”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镜面中徐司白的倒影,一字一句,如同最锋利的刻刀,狠狠凿进空气里:
“我沈昭昭,就在这里!我的命,我的恐惧,我的愤怒……有本事,你就亲自来拿!”
“别像个阴沟里的老鼠,只会躲在幕后玩弄人心,操控那些被你蛊惑的可怜虫!”
“徐司白,你不是自诩艺术家吗?拿出你的画笔,亲自下场!让我看看,你这个‘导师’,除了躲在暗处欣赏和低语,到底有没有胆量,直面你‘最完美的作品’!”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周小篆彻底惊呆了,他从未见过沈昭昭如此……疯狂而锐利的一面!那是一种将自己彻底点燃、化为焚尽一切烈焰的决绝!
徐司白脸上的笑容,如同完美的瓷器,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裂痕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挑衅、被点燃了毁灭欲望的极致亢奋!他镜片后的瞳孔,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幽暗的光芒疯狂翻涌!沈昭昭这份不惜同归于尽的疯狂反击,这份将他从高高在上的“欣赏者”位置拽入血腥角斗场的挑衅,比他预想中的恐惧反应……更让他着迷!更让他……血脉贲张!
他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品味空气中弥漫的、名为“沈昭昭”的硝烟味道。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沈昭昭,那目光贪婪得如同要将她此刻燃烧的灵魂彻底吞噬、融入骨血。
“很好……”徐司白的声音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满足感,如同毒蛇终于找到了势均力敌的猎物发出的嘶鸣,“沈昭昭……你比我想象的……更完美。”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冷面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冷峻如冰,手按在枪套上,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室内,最终落在沈昭昭和徐司白之间那剑拔弩张的对峙上。
“沈顾问!秦队急电!”冷面的声音打破了这濒临爆炸的张力,“韩神……有反应了!”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
沈昭昭眼中那焚烧一切的烈焰猛地一滞!她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向冷面:“你说什么?!”
“ICU!韩神的手指动了!幅度很大!医生说是强烈的意识反应!”冷面语速极快,眼神里带着一丝激动。
韩沉!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沈昭昭被愤怒和杀意充斥的脑海!她几乎忘记了徐司白的存在,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冷面拦住她,目光冰冷地扫向依旧站在解剖台旁、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但眼神更加幽深的徐司白,“徐法医,请你立刻离开!技术科需要封闭现场,进行进一步物证采集!”
这是明晃晃的驱逐!也是对沈昭昭的保护!
徐司白脸上的不悦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温文尔雅的姿态。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袖口,目光再次落在沈昭昭焦急而充满希冀的侧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看来,沈警官的‘骑士’,要苏醒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遗憾,“真是……令人扫兴的打扰。”他微微颔首,姿态依旧优雅从容,“期待我们下一次……更深入的‘艺术探讨’。”
说完,他无视冷面冰冷的注视和周小篆的警惕,从容不迫地走出了解剖室。
沈昭昭没有看他一眼,在冷面确认徐司白离开后,立刻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周小篆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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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医院ICU走廊。
气氛与之前死寂的等待截然不同。秦文泷激动地在门口搓着手,来回踱步。唠叨兴奋地低声跟医生确认着什么。连一向沉默的冷面,眼神也亮了几分。
沈昭昭几乎是跑着冲过来的,呼吸急促,脸颊因为奔跑和激动而泛起红晕:“秦队!怎么样了?!”
“小沈!快!快进去看看!”秦文泷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隔离门前推,“医生说他对你的声音反应最强!一直在动手指!特别是刚才!听到你名字的时候,动得特别厉害!”
隔离门无声滑开。沈昭昭再次踏入这片冰冷而充满希望的空间。
韩沉依旧躺在那里,身上连着各种仪器。但这一次,沈昭昭清晰地看到,他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手指正在微微地、有意识地蜷缩着!不是之前那种微弱到几乎错觉的颤动,而是清晰的、带着力量的屈伸动作!
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也比之前活跃了许多,不再是一条平稳的直线,而是有了明显的起伏波动。
“韩沉……”沈昭昭冲到床边,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狂喜,她再次紧紧握住他的手。这一次,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微弱但真实的回应力量!“韩沉!是我!沈昭昭!你听见了对不对?你醒醒!快醒醒!”
她呼唤着,一遍又一遍。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希望之泪。
在沈昭昭持续的呼唤和紧握下,韩沉的眼睫,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如同被狂风吹拂的蝶翼!他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似乎在努力对抗着沉重的黑暗束缚。
“医生!医生!他眼睛动了!他皱眉了!” 沈昭昭激动地对着门口喊。
医生和护士立刻冲了进来,开始进行更详细的检查。沈昭昭被暂时请到一边,但她紧握着韩沉的手始终没有松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紧闭的双眼,心中疯狂地祈祷着。
终于!在医生用强光刺激他瞳孔时,韩沉紧闭的眼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虽然只有一瞬间,那深邃的眼眸只露出了一线茫然和虚弱的光,随即又无力地合上。但这已经足够了!这足以证明,他正在醒来!他正在挣脱死亡的阴影!
“有意识反应!瞳孔对光反射恢复!正在苏醒!正在苏醒!” 医生激动地宣布。
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沈昭昭!她捂着嘴,泪水汹涌而出,肩膀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韩沉……他挺过来了!他真的要醒了!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信念传递给他。她知道,当他真正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将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那来自深渊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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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省厅刑侦支队会议室。
气氛依旧凝重,但韩沉脱离危险并开始苏醒的消息,无疑给黑盾组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秦文泷主持会议,冷面汇报:“法医中心解剖室的监听录音已经提取。徐司白最后那句‘点睛之笔’和沈顾问的反击,录得很清楚。技术科分析了他的微表情和语气波动,确认存在强烈的攻击性和控制欲,但……仅凭这些,不足以构成直接指控证据。”
“外围布控呢?”秦文泷皱眉问。
“徐司白离开法医中心后,直接回了自己的高级公寓,一整晚没有外出。他的通讯记录经过筛查,近期没有可疑联系。陈墨那边,”冷面看向沈昭昭,“经过药物干预和心理疏导,情绪稍微稳定,但依旧拒绝谈论‘导师’。他只反复念叨一句话……”
“什么话?”沈昭昭追问。
“他说……‘导师说……黑色鸢尾花……会指引我找到……真正的归宿……’”冷面复述道,语气带着困惑。
“黑色鸢尾花?”沈昭昭眉头紧锁。这又是什么线索?是徐司白新的“艺术品”预告?还是某种隐喻?
就在这时,负责追踪“风信子花粉”和“特殊结晶颗粒”的警员敲门进来汇报:“秦队,沈顾问!关于那种高端油画修复定型剂,我们锁定了K市唯一一家有进口记录的供应商——‘艺境’高端艺术材料行。他们一周前售出了一批该型号产品,购买者……登记信息是伪造的。”
“监控呢?”秦文泷立刻问。
“监控记录被人为删除了关键时段!手法很专业!”警员无奈道,“但是,我们在供应商仓库的登记簿上,发现了一个非常模糊的、像是被无意中印上去的……半个指纹!和徐司白在省厅备案的指纹……高度吻合!”
半个指纹!高度吻合!
会议室瞬间一片哗然!虽然还不是铁证(无法完全排除巧合或栽赃),但这无疑是迄今为止,指向徐司白的最有力物证!这几乎坐实了他与陈墨使用的犯罪材料有直接关联!
秦文泷猛地一拍桌子:“好!立刻申请对徐司白私人工作室的搜查令!以涉嫌提供犯罪工具和干扰物证调查的名义!”
“是!”
“另外!”秦文泷看向沈昭昭,“小沈,黑色鸢尾花这条线,也交给你!结合陈墨的话,这很可能是徐司白给他或者给下一个‘棋子’的某种……指令或线索!必须尽快搞清楚它的含义!”
“明白!”沈昭昭重重点头。她的眼神锐利而专注,韩沉的苏醒在望,徐司白的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她必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然而,就在众人摩拳擦掌准备行动时,负责监控徐司白公寓的警员突然打来紧急电话:
“秦队!目标……目标徐司白刚刚出门了!他去了……省厅医院!”
什么?!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沈昭昭!
徐司白去医院?!他想干什么?!去看韩沉?还是……去看沈昭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昭昭全身!徐司白……他果然不会放过任何欣赏“作品”的机会!他要去亲眼看看,他“点睛之笔”的另一位主角——韩沉的状态!甚至可能……去近距离观察她沈昭昭在希望与威胁交织下的反应!
“小篆!冷面!立刻去医院!保护韩沉!拦住徐司白!没有正当理由,不准他靠近病房!”秦文泷厉声下令,随即看向沈昭昭,眼神复杂,“小沈,你……”
“我去会会他!”沈昭昭猛地站起身,眼神冰冷如霜,带着一种决然的战意,“他想看?那就让他看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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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厅医院VIP病房楼层。
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洒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鲜花的混合气味。与ICU的肃杀不同,这里多了几分生命的暖意。
徐司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内搭浅色高领毛衣,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从容,手里还捧着一束包装精美的……白色百合花。他如同一位优雅的探病绅士,缓步走在通往韩沉病房的走廊上。
两名守在病房外的便衣警员立刻警惕地拦住了他:“徐法医,请留步。韩警官还在重症观察期,谢绝探视。”
“理解。”徐司白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百合花递给其中一名警员,“麻烦转交,表达一下同事的慰问之情。”他的目光,却越过警员,投向病房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景象。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端传来清脆而急促的高跟鞋脚步声。
沈昭昭来了。
她同样换下了警服,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风衣,长发简单束起,露出干净而略显苍白的脖颈。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平静。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直直刺向站在病房门口、姿态优雅的徐司白。
徐司白闻声转身,看到沈昭昭,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愉悦:“沈警官,真巧。你也来看望韩警官?”
沈昭昭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花:“徐法医真是有心。白色百合……祭奠亡者?”
“沈警官说笑了。”徐司白优雅地晃了晃花束,“百合象征纯洁和康复,是美好的祝愿。”
“是吗?”沈昭昭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那徐法医的祝愿,韩神怕是无福消受。你的花,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她的话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徐司白丝毫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昭昭。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经历了风雨、却更显坚韧的艺术品。
“沈警官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他语气带着关切,眼神却充满探究,“昨晚……没休息好?是在担心韩警官?还是……在思考‘黑色鸢尾花’的含义?”
他果然知道!他果然一直在监控警方的动向!甚至知道陈墨在崩溃边缘透露的新线索!
沈昭昭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不劳费心。倒是徐法医,艺境材料行的那半个指纹……解释起来,恐怕需要费点心思吧?”
徐司白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料到:“哦?指纹?沈警官是说那个高端艺术材料吗?作为艺术爱好者,购买一些专业材料进行研究,很合理吧?至于指纹出现在供应商的登记簿上……或许是某次学术交流时无意留下的?巧合而已。警方不会仅凭半个指纹和一些艺术爱好,就认定一个守法公民有罪吧?”
他的辩解滴水不漏,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将警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从容。
沈昭昭看着他这副虚伪的嘴脸,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冲破理智。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周小篆探出头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狂喜,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
“昭昭姐!韩神……韩神他醒了!他……他叫你进去!”
醒了!
韩沉醒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沈昭昭!她猛地转头看向病房门,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连日的疲惫、压力和愤怒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扫而空!
徐司白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终于彻底凝固了。那完美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镜片后的眸光骤然变得无比幽深冰冷,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瞬间冻结!他看着沈昭昭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纯粹而炽烈的喜悦,看着她瞬间被点亮的、因为韩沉苏醒而焕发出的惊人光彩……
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毒液般腐蚀性的怒意和……嫉妒,在他心底疯狂滋生!那是一种自己最完美的“作品”被他人染指、被他人唤醒生机的暴怒!韩沉的苏醒,不仅打乱了他的“点睛之笔”,更让他看到了沈昭昭灵魂深处那束他无法掌控的、为别人而燃的光!
沈昭昭根本没再看他一眼,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被病房里的那个人夺走。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带着一阵风般,从徐司白身边掠过,冲进了病房!
“韩沉!”
病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徐司白那瞬间变得无比阴鸷、如同毒蛇般黏着在门板上的、充满毁灭欲的目光。
走廊里,只剩下捧着百合花、笑容彻底消失的徐司白,和两名警惕注视着他的警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阴冷气息。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束象征着“纯洁康复”的白色百合,修长的手指猛地收紧!娇嫩的花瓣被瞬间碾碎,汁液染脏了他昂贵的羊绒大衣袖口。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他唇边逸出,带着无尽的阴寒。
“苏醒的骑士……”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病房门,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翻涌着比深渊更黑暗的漩涡,“保护得了……即将盛开的黑色鸢尾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