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无视了毛球那凄厉得变了调的尖叫,手指微动,将毛球连同它爪子还死死勾着的墨玉簪一起,轻轻拎到了自己面前。一人一鸟,距离近得毛球能清晰地看到对方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副怂到极致、滑稽无比的模样。
澹台烬这簪子
澹台烬看着毛球惊恐得快要晕过去的小眼睛,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耳膜直接作用于意识的韵律
澹台烬就这么…吸引你
他的目光仿佛能洞穿毛球那小小的脑袋。
毛球吓得浑身羽毛都在剧烈颤抖,小爪子因为过度紧张反而更紧地勾着簪子(现在是想放都放不开了!),绿豆眼里水汪汪的,满是惊恐和巨大的委屈
毛球啾…啾啾啾…大…大坏人…放开我…我…我就是看看…好奇
它语无伦次,连平时嚣张的“大坏人”称呼都吓得忘了喊全。
澹台烬的目光在墨玉簪和毛球之间流转。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毛球对这簪子的狂热兴趣,并非源于其材质(这墨玉在此界也算寻常),而是源于…簪子上沾染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独属于他魔神本源的气息?这气息对寻常生灵应是避之不及、恐惧厌恶之物,但这小东西似乎…非但不排斥?反而有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本能的亲近与渴望?
有趣。着实有趣。
他松开了捏着毛球爪子的手指。
毛球如蒙皇恩大赦,爪子一松,“啪嗒”一声轻响,墨玉簪掉落在澹台烬面前的桌案上。它甚至来不及看簪子一眼,立刻就想全力爆发妖力,振翅逃命!
然而,澹台烬的动作更快。他伸出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微弱的、温润如墨玉的黑色魔气(其中蕴含了一丝洗髓印特有的安抚与净化之力),动作看似缓慢实则避无可避,轻轻点在了毛球因为极度惊吓而炸开的小脑袋顶,那撮最为耀眼的金冠羽上。
毛球啾
毛球浑身猛地一僵,逃跑的动作瞬间定格,如同被施了定身术。
预想中的剧痛或折磨没有传来。相反,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平和到极点的气息,如同初春第一缕融化了坚冰的暖阳,又似温润的灵泉,顺着那根带着奇异魔力的指尖,汩汩流入它的身体。那气息带着一种古老、浩瀚而尊贵的韵律,瞬间抚平了它所有的惊恐、委屈、炸毛和灵魂深处的战栗,甚至让它血脉深处都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熨帖感,整个灵魂都仿佛被轻柔地包裹、浸润、安抚,暖洋洋的只想沉溺其中。
太…太舒服了…比主人用精纯灵力帮它梳理羽毛时还要舒服一百倍!一千倍!毛球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充满了巨大的困惑、茫然和…一种难以抗拒、深入骨髓的贪恋?它甚至完全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地用那被点中的小脑袋,轻轻蹭了蹭那根带着温暖魔息的手指,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的、满足至极的咕噜声。
澹台烬眼底的兴味更浓了,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这小东西,不仅不排斥他的本源气息,甚至对他刻意引导的、蕴含洗髓印净化与安抚之力的魔气如此受用?这反应…绝非寻常妖兽!
澹台烬看来
澹台烬收回手指,看着呆立在桌案上、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小脑袋还保持着蹭他手指的依恋姿势、眼神迷离的毛球,慢条斯理地拿起那根失而复得的墨玉簪,在指尖优雅地把玩,语气带着一丝深意,
澹台烬你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毛球终于从那种极致舒适、灵魂飘荡的状态中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它居然主动去蹭了那个大魔头的手指!还发出了那种丢脸至极、如同被驯服的咕噜声!
毛球啾
羞愤欲死、无地自容的尖叫!
它像被九天玄雷劈中,猛地炸开全身每一根羽毛,小脸(如果鸟有脸的话)涨得通红(虽然羽毛掩盖了颜色),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它!它惊慌失措、毫无章法地疯狂扑棱着翅膀,像一颗失控的、燃烧着羞愤火焰的白色炮弹,“砰”地一声撞开那半掩的窗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连那根心心念念、费尽心机要偷的簪子都彻底抛在了脑后!
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片刻后。
姒婴噗,哈哈哈
姒婴第一个没忍住,拍着桌子爆发出震天响的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姒婴哎哟我的娘诶!笑死我了!那小贼鸟最后那表情,那炸毛的样子,跟…跟被登徒子非礼了的小媳妇似的!哈哈哈
翩然也笑得直不起腰,扶着软榻,眼角都沁出了泪花
翩然尊上…尊上,您这‘安抚’,可真是…别出心裁,效果惊人!把小家伙吓得魂儿都飞了!羞得怕是再也不敢来了
妺女无奈地摇头,眼中却也带着明显的笑意,紧绷的气氛一扫而空。连一贯面无表情的惊灭,嘴角也明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澹台烬看着毛球消失的方向,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根刚刚点过毛球脑袋的食指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属于那小白鸟的干净纯粹的气息。他又瞥了一眼桌案上静静躺着的墨玉簪。他将其随意地拿起,重新插回发髻,动作行云流水。
澹台烬确实…与众不同
他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无人听清。
辰荣义军在清水镇的一处秘密据点——一间不起眼的渔具铺后院小屋。
相柳处理完紧急军务,带着一身冰冷刺骨的海风和水汽回到临时落脚之处。刚一推开门,一道白色的闪电就带着哭腔和巨大的委屈猛地扑进他怀里,小爪子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小小的身体抖得像寒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毛球啾啾啾!啾啾啾啾啾——!!主人!主人救命!那个大坏人!他…他抓住我!他欺负我!他还…他还摸我头!用那种…那种奇怪的、会发光的东西弄我!好可怕!好羞耻!我没脸见人了
毛球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语无伦次,小脑袋拼命往相柳冰凉却让它感到安全的怀里钻,仿佛后面有能把它生吞活剥的洪荒巨兽在追。
相柳的眉头瞬间拧紧,周身寒气骤然爆发,屋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眼神锐利如冰锥
相柳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立刻抓起怀里的毛球,冰冷的指尖注入一丝温和而精纯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而迅速地探查它的全身经脉、妖核。结果让他微怔:没有受伤,没有禁制,没有毒物痕迹,甚至…体内妖力似乎还更活跃纯净了一丝?只是情绪极度激动、惊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愤?
毛球啾啾!啾啾啾!他抓住我!他想拔光我漂亮的羽毛!他还…还用那种奇怪的光摸我头
毛球抽抽噎噎,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控诉着,把自己主动偷簪被抓和被安抚得舒服得咕噜叫的丢脸事实,完全扭曲成了被绝世大魔头无情蹂躏、惨遭“轻薄”的悲惨遭遇。它的小绿豆眼水汪汪的,充满了“受害者”的悲愤。
相柳的脸色越来越沉,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铅云。他了解毛球,知道它虽然调皮,但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完全撒谎。那个澹台烬果然对毛球别有用心!竟敢如此…亵渎他的爱宠!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在他眼底疯狂凝聚、翻涌。他强压怒火,看向毛球,声音冷硬
#相柳簪子呢
他记得毛球的主要目标就是那根簪子
毛球的小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绿豆眼心虚地乱瞟,不敢直视相柳冰冷的目光
毛球啾…啾啾…簪…簪子…被…被那个大坏人凶巴巴地抢回去了…他力气好大
相柳深深地看了毛球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它的小心思。他没有再追问簪子的细节。他轻轻抚摸着毛球还在微微颤抖的羽毛,动作罕见地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声音却冰冷如万载玄冰,蕴含着滔天杀意
#相柳放心,他碰过你的地方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凛冽刺骨、誓要将其挫骨扬灰的杀意已说明一切。
毛球缩在相柳冰凉却让它无比安心的怀抱里,感受着主人那滔天的怒火和强大的保护欲,心里那点因为“被摸头”而产生的奇异舒适感和巨大羞耻感暂时被压了下去,只剩下对澹台烬的“滔天恨意”和告状成功的得意。哼哼,主人一定会替它报仇的!
然而,在相柳看不见的角度,毛球那只没被检查的小爪子,却悄悄地、紧紧地攥着——一根极细的、在挣扎中不小心从澹台烬玄色锦袍袖口勾下来的、同样织着精美暗纹的锦缎丝线。那丝线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让它心悸又莫名安心的气息。
夜色更深沉,万籁俱寂。相柳将情绪稍微平复的毛球小心放在枕边柔软的垫子上。他看着毛球蜷缩着、带着一丝惊悸睡去的小小身影,眼底的寒芒凝如实质。不能再等了。他必须亲自去会一会那个所谓的魔神!至少,要当面弄清楚,他对毛球究竟意欲何为!
无声无息地,相柳的身影化作一道融入浓黑夜色的暗影,如同水银泻地,离开了据点,没有惊动任何守卫。他收敛了所有气息,灵力内蕴,如同真正的幽灵,避开了清水镇所有明岗暗哨的感知,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灯火已熄的悦来居天字号房的屋顶。
他如同最完美的猎食者,伏在冰冷的瓦片上,身形与屋脊的阴影完美契合。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如同水波般无声地探向下方寂静的房间。
房间内一片漆黑,烛火已熄,万籁俱寂。强大的神识扫过,能清晰地感知到四个均匀而内敛、如同磐石般的呼吸(妺女四人),以及…房间中央,一道如同无底深渊般沉寂、仿佛与黑暗本身融为一体的气息(澹台烬)。那道气息如同蛰伏的太古凶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相柳屏住呼吸,将神识凝聚成最纤细的一线,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穿透那层沉寂厚重的“深渊”,窥探其下更多的秘密。
就在他的神识即将触及澹台烬周身那无形的、仿佛自成领域的三尺范围时——
下方房间内,那如同深渊般沉寂的气息,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
黑暗中,澹台烬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瞳孔里,一点暗金色的光芒如同沉睡万古的星辰骤然苏醒,倏然亮起!冰冷,锐利,洞穿一切虚妄!
他没有抬头看向屋顶,身体甚至没有一丝移动,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屋顶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充满了然与嘲弄的弧度。一个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直接在相柳的识海深处轰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戏谑:
澹台烬九头妖,深夜造访,藏头露尾…是想来取回你那冒失的小贼鸟落下的东西? 还是说
那声音微微一顿,嘲弄之意更浓
澹台烬你也对我这发簪,生出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