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窗外的梧桐叶边缘开始泛黄。我坐在工位上，手指不停地刷新手机页面。距离上次长生回复已经过去了三十七个小时，聊天记录停留在我发的那条"记得按时吃药"上。
池总监敲了敲我的桌子："程既明，客户在等你的方案。"
"马上好。"我勉强集中精神，电脑屏幕上的文字却模糊成一片。这半个月来，长生的回复越来越慢，从原来的几小时变成一天，然后是两天。每次问起，他都说只是工作太忙。
手机突然震动，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来——
"抱歉，这几天住院了。"
这六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胸口。我盯着屏幕，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住院？什么病？在哪家医院？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炸开，我却只能打出一句："严重吗？在哪家医院？"
"小问题。"长生回复得很慢，"胃炎，老毛病了。"
我立刻站起身，撞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渍在文件上晕开，但我顾不上这些："告诉我医院地址，我现在就过去。"
"不用。"长生的回复干脆得近乎冷酷，"你好好上班。"
"可是——"
"真的没事。"他打断我，"你最近不是要升职了吗？别耽误工作。"
我死死盯着手机，仿佛这样就能看穿屏幕那头的真相。升职？他是怎么知道的？我确实上周跟提过池总监找我谈话的事，但那时他还开玩笑说等我当上总监要请客吃饭。
"长生..."我斟酌着词句，"我很担心你。"
"没事的。"他回道，然后发来一张照片——医院窗台上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阳光透过叶片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看，还有植物陪我。"
照片里没拍到病床，没拍到他的样子，只有那株倔强生长的小植物。我突然想起一年前他发来的第一张照片——便利店玻璃窗映着夜色，同样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己的身影。
"至少告诉我哪家医院？"我几乎是哀求地打字。
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闪烁了很久，最终只等来一句："等你好消息。"
我攥紧手机，指节发白。池总监再次出现在我桌前，这次她的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程既明，你还好吗？"
"我..."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我朋友住院了。"
池总监沉默了片刻，眉间的疤痕微微皱起："需要请假吗？"
我张了张嘴，却想起长生那句"别耽误工作"。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用，谢谢总监。"
回到电脑前，我机械地修改着方案，眼睛却每隔几分钟就要瞟向手机。直到下班，长生再没回复任何消息。
夜色中的地铁格外拥挤。我靠在车厢连接处，不断刷新聊天页面。最终忍不住又发了一条："今天好些了吗？记得按时吃饭。"
这次，长生的回复来得意外地快："好多了。别担心。"然后紧接着又是一条，"对了，记得帮我尝尝青岛那家海鲜大排档，告诉我味道怎么样。"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插入心脏。他在回避现实，用那些我们计划好的旅行细节转移话题。我深吸一口气，决定配合他的演出："好，但你得亲自去验证我的评价准不准。"
"一定。"他回道，然后发来一个笑脸表情，"等我好了，你可得请我吃顿贵的。"
"想吃什么都行。"我飞快地打字，"米其林三星都没问题。"
"那说定了。"长生说，"等我辉煌腾达了再回请你。"
"等你好了就行。"我纠正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真的不能去看你吗？"
长久的沉默。地铁到站的广播响起，我随着人流机械地移动。走出站台时，手机终于震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含糊其辞的回答让我停下脚步。不是时候？什么意思？是指他的病情，还是...我们的关系？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站在路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长生，我很害怕。"
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害怕失去他，害怕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永远没机会说，害怕三个月后的约定变成一场空。
"别怕。"长生的回复简短得令人心碎，"快去休息吧。"
回到家，我辗转难眠。凌晨三点，我再次拿起手机："睡不着。能告诉我实话吗？你到底怎么了？"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我盯着那个灰色的头像，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屏幕，还有长生筑起的那道无形高墙。
天亮前，我终于收到回复："只是需要休息。别多想。"
这个敷衍的答案让我胸口发闷。我翻出之前做的青岛攻略，那上面还标记着要带长生去的每一个地方。手指抚过那些熟悉的地名，眼眶突然发热。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对话变得断断续续。我每天都会发消息询问他的情况，长生的回复越来越简短，间隔也越来越长。从"好多了"变成"嗯"，从一天回复一次到三天才回一条。
八月的最后一天，公司宣布了我的升职决定。我第一时间给长生发消息："升职了，你说过要请客的，不许赖账。"
这一次，我等了整整一周才收到回复："恭喜。我就知道你能行。"
简单的七个字，却让我红了眼眶。我盯着那个灰色头像，突然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远。那些深夜的倾诉，那些默契的对话，那些共同规划的未来，都在一点点消散，就像退潮时沙滩上的足迹。
九月的第一场雨来临时，我站在公司窗前，看着雨滴打在玻璃上，蜿蜒而下。手机屏幕亮起，是长生发来的消息："最近降温了，记得加衣服。"
我立刻回复："你也是。身体好些了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没有回复。雨越下越大，窗外的城市变得模糊不清。我紧紧攥着手机，仿佛这是与长生之间最后的联系。
那株摆在医院窗台的多肉植物，现在还好吗？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