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香檀被囚在湖心孤岛，日日对枯荷数栏杆裂缝。
>墨连城携曲小檀登岛探视，曲小檀一句“这地方挺清净”惹得她冷笑。
>“比不得你的皇后寝殿。”话音未落，曲香檀袖中碎瓷直射曲小檀咽喉。
>墨连城闪电般挡下攻击，骨节分明的手扼住曲香檀喉咙：“找死？”
>被按在墙上的曲香檀嘶声道：“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墨连城眼中寒冰微融，松开手：“我永远不会杀你。”
>月光漫过空荡的梳妆台，曲香檀摸着震裂的虎口，第一次看清墙上自己披头散发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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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湖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气。风从浩渺水面上吹来，卷过湖心孤岛，也卷过枯败的荷叶残梗，发出低哑的呜咽。几片枯黄卷曲的叶子，在浑浊的水面上打着旋儿，最终沉没。曲香檀坐在水榭边沿，冰冷的石阶寒意透过单薄旧衣侵入骨髓。她伸出手指，指尖触到的，是身前那根雕花石栏上又一道新添的细缝。这栏杆，是她每日唯一能数的东西。裂缝在青白色的石料上蜿蜒，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她垂下眼，目光落在水中自己的倒影上——一张褪尽了昔日女帝容光的脸，苍白，瘦削，眼窝深陷，只剩下眉宇间一抹未曾完全磨灭的锐利，如同寒潭深处的碎冰。
水影模糊晃动，映不出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边缘已磨出毛边的旧宫裙。唯有发髻上，一支孤零零的素银簪子，固执地挽住大半青丝，竭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体面。这是她仅存的、属于曲香檀女帝的印记。
日子，就在这湖水的腥气、栏杆的裂缝和镜中日益憔悴的面容间，无声无息地熬着。每一寸光阴都带着铁锈般的涩味。
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湖心岛上长久以来的死寂。那是一种轻快而稳定的足音，踩在枯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熟悉得让曲香檀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她没动，只是搁在冰冷石栏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刮过粗糙的石面。
“这地方……”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刻意打量的好奇，打破了水面的宁静，“倒是挺清净的。”
清净？
曲香檀嘴角缓缓扯动，一丝冰冷的弧度凝结成形。她终于侧过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针，精准地刺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站在墨连城身侧，穿着一身明艳宫装，眉眼间尽是未经世事磋磨的天真与满足的女子，曲小檀。
“呵……”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冷笑，从曲香檀干裂的唇间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刻毒，“自然清净。这囚笼之地，哪比得上皇后娘娘那金堆玉砌、暖香浮动的寝殿，来得舒服惬意？”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磨碎了再吐出来，裹挟着积年的怨毒和此刻被骤然挑起的尖锐痛楚。她甚至没有看墨连城一眼，仿佛他只是一道无关紧要的背景。
“你！”曲小檀被那眼神和话语里的刺扎得一窒，下意识往墨连城身边靠了半步，脸上那份轻松瞬间被惊愕和一丝委屈取代。
就在这瞬间！
曲香檀眼中厉芒爆闪！她一直笼在破旧袖中的右手猛地挥出！一道裹挟着尖利破空声的灰白光影，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直射曲小檀纤细的咽喉！
那竟是一块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碎瓷片！
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曲小檀的呼吸。她瞳孔骤缩，身体僵硬，大脑一片空白，连惊叫都卡在了喉咙里。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在稀薄的天光下反射出一点冰冷的死光，距离曲小檀的皮肤，不过咫尺。
一道黑影，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极限，悍然切入！
“砰！”
一声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撞击声炸响！是骨肉与硬物碰撞的声音！
墨连城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最坚固的屏障般挡在曲小檀身前。他右臂抬起，小臂外侧精准无比地格开了那致命一击。碎瓷片撞在他臂骨上，瞬间碎裂成齑粉，簌簌落下。他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挡开的只是一片飘落的枯叶。
然而，这格挡只是电光石火间的前奏。曲香檀一击落空，身体因巨大的冲势向前微倾。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蕴藏着可怕力量的大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将她整个人向后掼去！
“呃！”曲香檀的后背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咙被铁钳般的手指死死扼住，空气瞬间被残酷地剥夺，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汹涌而来，淹没她的意识。她徒劳地挣扎，指甲在墨连城玄色的衣袖上抓挠，却如同蚍蜉撼树，只能留下几道无力的白痕。
墨连城俯视着她，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寒冰覆盖，眼底深处翻涌着被彻底触怒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暗流。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北的冰原深处凿出来，带着冻结灵魂的杀意：
“找——死？”
冰冷的石壁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狠狠刺入她的脊骨。喉间那几根手指如同精钢铸就，无情地碾碎她的呼吸。肺叶像要炸开，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模糊、塌陷。然而，濒死的窒息感非但没有压垮曲香檀，反而像泼进滚油里的冷水，瞬间点燃了她心底所有积压的、扭曲的火焰！
她猛地抬起头，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迎上墨连城那双冰封深渊般的眼睛。被扼住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蘸着血磨出来的：“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和刻骨的挑衅，死死地钉在墨连城的脸上，仿佛在无声地呐喊：动手啊！了结这一切！
时间，在窒息与疯狂的对峙中，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墨连城扼住她喉咙的手指，那蕴含着足以轻易捏碎喉骨的恐怖力量，却在这一刻，极其细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松了一瞬。他眼底那翻腾的、暴戾的杀意寒流，似乎被什么东西微妙地搅动了一下，搅开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裂隙。那冰冷坚硬的线条，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东西，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却又沉重得足以让空气凝滞。
随即，那扼住她生命咽喉的手，竟真的缓缓松开了力道。
新鲜的空气骤然涌入火烧火燎的喉咙，曲香檀控制不住地弓起身，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呛咳，每一声都牵扯着肺腑剧痛，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水。她狼狈地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墨连城垂下手，指节上还残留着方才用力的痕迹。他看着她痛苦呛咳、狼狈不堪的样子，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如霜的表情，只是眼底深处，那片冰封的湖面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沉淀成一种更深、更难以言喻的幽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酷，清晰地穿透曲香檀剧烈的喘息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精准地凿进她的耳膜：
“我永远不会杀你。”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块令人厌恶的顽石。他转过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旁边惊魂未定、脸色发白的曲小檀，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带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方窒息的水榭。他们的背影，在深秋萧瑟的光线下，并在一起，渐渐融入远处枯败的景致里，最终消失在通往渡口的小径尽头。
水榭里，只剩下曲香檀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呛咳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她脱力般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在地上，喉间火辣辣的痛楚依旧清晰。她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方才全力掷出碎瓷，又被墨连城格挡时那股沛然巨力反震，虎口的位置，皮肤已然撕裂开一道细细的口子。血珠正从伤口边缘缓缓渗出，凝成一点刺目的暗红。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拇指的指腹，用力按了上去，仿佛要压住这微不足道的伤口，又仿佛在确认这份真实的痛楚。
就在这时，一片清冷的光，缓缓漫过了水榭的地面，无声地爬上了那唯一一件还属于过去的家具——一张孤零零摆在角落里的旧梳妆台。
月光，惨白而安静。
那空荡的台面上，早已没有了昔日琳琅满目的妆奁钗环，只剩下几道深刻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如同无人凭吊的墓志铭。月光继续流淌，终于，漫过台面，悄然投射在对面那片空白的石墙上。
曲香檀的目光，下意识地随着那流动的清辉，抬了起来。
然后，她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声的雷霆劈中，骤然僵住了。
那平整的石壁上，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影子。
一个女人的影子。
头发在方才的挣扎和撞击中完全散乱开来，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鬓边，更多的则如同被狂风撕扯过的枯草，毫无生气地披散在肩头后背。那张映在墙上的脸，苍白得像鬼，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泛白，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一双眼睛，空洞地大睁着，里面翻涌着尚未褪尽的疯狂、绝望，还有……一种近乎茫然的死寂。
那……是谁？
曲香檀的手指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几乎要折断。她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看清这个被囚禁、被击溃、被剥去所有华美外壳的狼狈倒影。月光无声地移动，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晃动，扭曲变形，像一个无声嘲笑着她的鬼魅。
远处，隐隐传来水浪拍打船舷的轻响，还有船桨拨开水面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那艘载着墨连城和曲小檀的小船，正驶离这绝望的孤岛。
曲香檀没有动。她依旧死死地盯着墙上那个披头散发、状若疯妇的倒影。月光惨白，覆满她全身，也覆满那面映照着扭曲真相的石壁。
风穿过空荡的水榭，呜咽声似乎更响了，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最终落入深不见底的墨色湖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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