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里的草莓冰淇淋化了两次，我又冻了两次。第三次解冻时，塑料盒底下渗出一行小字：“保质期至2023.05.21”——刚好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我决定去找那家冰淇淋店。
地图显示最近的分店在梧桐巷，要穿过三个红绿灯和一个永远不开的报刊亭。凌晨两点四十分，我站在巷口数霓虹灯，数到第七盏时，灯管“啪”地炸了，碎玻璃像下雨一样落在脚边。
“躲远点，这灯每周炸一次。”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我转头，看见一个女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剥毛豆，塑料盆里的豆荚堆成小山。她身后是家亮着暖黄色灯的粥铺，招牌上“24小时营业”的“24”已经熄灭了“4”，变成“2小时营业”。
“请问幸福里冰淇淋店……”
“搬走半年了，”她头也不抬，“现在这儿卖皮蛋瘦肉粥。”
我盯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发呆——和林夏那只一模一样，连上面的划痕都在相同位置。女人突然把盆一斜，青绿的豆子哗啦啦滚到我鞋面上。
“不吃粥就挡路了。”
我鬼使神差地坐下来，点了碗最贵的海鲜粥。她煮粥时哼着走调的歌，蒸气象云雾一样漫过她的脸。墙上挂着的电子钟显示03:17，秒数在“28”和“29”之间反复跳动，像卡在某个时刻不肯走。
“钟坏了。”我说。
“没坏，”她端来粥，“是你们这些人总在三点十七分来。”
粥里有虾仁、干贝和半只螃蟹，但喝到第三口时，我咬到了一粒硬物。吐出来看，是颗淡蓝色的塑料星星——儿童玩具蛋糕上的装饰品。
女人突然笑了：“中奖了，这碗免单。”
她撩起围裙擦手时，我瞥见小臂内侧的淤青，形状像个月牙。
“你……”
“前夫打的，”她直接截断我的话，“他总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回家，因为《动物世界》那个点重播。”她敲了敲电子钟，秒数终于跳到了“30”，“后来他醉死在河里，我开了这家粥铺。”
巷子深处传来猫叫。女人抓了把虾皮扔出去，阴影里立刻蹿出三只花斑猫，其中一只的右耳缺了角。
“它叫馄饨，”女人说，“你老婆上周来过，喂了它三十颗虾仁。”
我喉咙发紧：“她还说了什么？”
“说青瓷瓶该扔了。”女人把毛豆壳扫进垃圾桶，“有些事就像这盆豆——剥开前以为是甜的，其实苦的居多。”
天边泛起蟹壳青时，我帮她把折叠椅收进店里。最里侧的墙上贴着张泛黄的儿童画，画上一家三口手拉手站在彩虹下，右下角署名“宋小雨，5岁”。
“你女儿？”
“早不在了。”她关灯锁门，“和冰淇淋店一起搬走的。”
第一缕阳光照进巷子时，我发现自己手里攥着那颗蓝色星星。它背面用铅笔写了极小的字：
“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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