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及笄后，并未立刻筹备江南之行。她看着宫墙外那些面黄肌瘦的小乞丐，突然对赵珩说：“父皇，我想在宫里开个学堂。”

赵珩正在批阅减免赋税的奏折，闻言笔尖一顿：“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有太傅教导，你想开给谁？”

“给那些没书读的孩子。”枝枝从袖袋里掏出张画，上面是群围着沙盘写字的小乞丐，手里的“笔”是树枝，写的字歪歪扭扭，却都是“安”“家”“春”这样温暖的字眼，“太傅说，文字是光，能照亮黑漆漆的路。”

赵珩看着画里的小乞丐，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微服私访的经历——那时的民间，饿殍遍野，别说读书，能吃上口饱饭都是奢望。他当年立志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却在登基后的杀伐里，渐渐忘了最初的心愿。

“准了。”他在奏折上落下朱印，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喟叹，“把御花园西侧的暖房改了吧，那里阳光好，适合发芽。”

学堂开起来那天，来了三十七个孩子。有小太监的弟弟，有侍卫家的女儿，还有两个是枝枝让人从宫墙外接来的孤儿。孩子们穿着统一的粗布衣裳，手里攥着枝枝亲手削的木笔，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

“今天我们不学《论语》，先学画圆。”枝枝站在沙盘前，用木笔圈出个大大的圆，“这个圆，是家，是粮仓，是你们心里想的所有好东西。”

孩子们怯生生地跟着画，沙子在他们掌心流淌，像触摸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最小的那个孩子叫小石头，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孤儿，总爱用袖子擦眼泪，画的圆总是缺个角。

“你看，”枝枝握着他的手，把缺角补圆，“家就算破了，也能补好的。”

小石头的眼泪滴在沙盘上，晕开个小小的湿痕。他突然抬起头，用脏兮兮的小手抓住枝枝的衣角：“公主姐姐，我爹娘是不是也在圆里？”

枝枝的心像被沙子硌了下。她想起芯片里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定义，却没说那些复杂的术语，只是蹲下来，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圆：“是啊，他们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正看着你画圆呢。”

赵珩常来学堂看孩子们。他不说话，就坐在角落里，看着枝枝教孩子们写字。她教他们写“禾”，说“这是能长出粮食的苗”；教他们写“水”，说“这是能浇开花的泉”；教他们写“和”，说“这是左边一个禾，右边一个口，大家都有饭吃，就是和”。

有次他听见小石头问：“公主姐姐，匈奴人是不是坏人？我爹娘就是被他们杀的。”

枝枝放下木笔，在沙盘上画了两个挨在一起的圆：“匈奴有坏人，就像我们这里也有坏人。但更多的人，都想住在圆里，不想打仗。”她指着圆里的“禾”和“口”，“你看，他们的圆和我们的圆，其实是一样的。”

赵珩起身离开时，脚步放得很轻。他回到御书房，让人把主战派呈上的“匈奴劣迹录”压了下来，换成了份“边境互市章程”——允许匈奴用皮毛换中原的粮食，用战马换纺织的棉布。

“陛下，这会不会太冒险？”丞相忧心忡忡，“万一他们借机窥探我朝虚实……”

“让他们看。”赵珩指着窗外正在放风筝的孩子们，“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圆里，有他们想要的安稳。”

三个月后，学堂的孩子们开始用枝枝教的字写信。小石头写给“天上的爹娘”，说“我会写‘和’字了，等我长大了，要让所有圆都连在一起”；侍卫的女儿写给戍边的哥哥，说“公主姐姐教我们画桃花，说桃花开时，你就回来了”。

枝枝把这些信折成纸鸢，让它们顺着风飞向远方。风筝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根细细的光轨，把孩子们的心愿，送到了边关，送到了草原，送到了每个需要温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