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镜

监护仪的蜂鸣刺破耳膜时，陆沉舟的手掌正覆在寄言手背上。那温度烫得惊人，像要将他骨骼里的寒意都熨帖开来。男人俯身调试仪器的瞬间，白大褂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有道极淡的月牙形疤痕——寄言瞳孔骤缩，这道疤分明该在七年后的火场里才会出现！

"心率过速。"陆沉舟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指尖在他腕脉上轻轻叩击，"是不是又想起什么了？"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寄言望着男人镜片后一闪而过的猩红，猛地抽回手。记忆碎片如玻璃碴般刺入脑海：前世婚礼前夜，他在宋希书房撞见的监控画面里，那个潜入老宅点燃汽油的黑影，后颈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月牙痕？

"陆医生认识宋希？"他攥紧床单，指甲在布料上勾出细碎声响。

男人调慢输液流速的动作顿了顿，玻璃药瓶在金属架上轻轻摇晃。走廊传来护士交接班的脚步声，他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少年耳廓："言言知道吗？你昏迷时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雷声再次炸响，将最后半句话劈得粉碎。寄言看见陆沉舟从白大褂口袋掏出枚银哨子，哨身刻着的鸢尾花纹路，和他前世贴身佩戴的平安符如出一辙。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能挡住不干净的东西，却在车祸现场不翼而飞。

"这个..."喉间发紧，他伸手去够，却被男人巧妙避开。

陆沉舟将银哨含在齿间，却没有吹响，只是用指腹摩挲着花纹："七年前孤儿院失火那天，有个孩子把它塞给了我。"他抬眼时，窗外闪电恰好照亮瞳孔里的暗纹，"他说戴着它的人会被恶鬼盯上，可我找了好久，都没再见过那个穿蓝裙子的小姑娘。"

蓝裙子？寄言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母亲去世后，他确实在孤儿院待过半年，唯一的朋友就是总穿着蓝裙子的哑女念念——那个在火场里把平安符塞给他，自己却没能出来的孩子。

"你到底是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看见陆沉舟身后的玻璃倒影里，走廊尽头闪过道黑色人影。

男人还未及回答，病房门突然被撞开。顾晚柠抱着保温桶站在门口，发间蝴蝶结歪向一边，脸上是惊惶失措的神情："言言，宋希哥他...他在楼下说要来看你！"

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灯光骤然熄灭。寄言在黑暗中被人猛地拽进怀里，熟悉的薄荷气息将他完全包裹。陆沉舟的心跳透过肋骨传来，快得像擂鼓，却用异常平稳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躲在我身后，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出声。"

应急灯在几秒后亮起，昏黄光线勾勒出满地碎玻璃的轮廓。寄言这才发现，刚才陆沉舟站立的位置，此刻插着支泛着蓝光的飞镖，镖尾系着的黑色缎带上，用金线绣着半朵残缺的鸢尾花——和宋希袖扣上的图案分毫不差。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陆沉舟拔下飞镖时，指腹被划破道细口，鲜血滴在缎带上，竟诡异地晕染出完整的鸢尾花纹。他将寄言推到急救床底下，自己则抄起墙角的灭火器，"数到三十再出来，记住了吗？"

黑暗中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寄言蜷缩在床底，听见走廊里响起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那节奏不紧不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极了前世车祸前，宋希在他病房外踱步的频率。

当数到第二十八声时，床底缝隙里渗进滩暗红液体。寄言捂住嘴不敢呼吸，眼睁睁看着那液体漫过自己的帆布鞋，在月光下折射出金属般的光泽——那不是血，是某种粘稠的燃料！

第三十声在喉咙里哽住的瞬间，他看见陆沉舟从门外踉跄着退进来，白大褂后背被烧出个大洞。男人转身锁门的动作被道黑影打断，金属碰撞声后，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寄言透过床腿缝隙，看见宋希手里的消防斧正滴着水，而陆沉舟握着银哨的手，正按在灭火器的压把上。

"把他交出来。"宋希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比哭更难听，"陆医生不会以为，用这种小把戏就能挡住我吧？"

回答他的是突然炸开的白色粉末。寄言在呛咳中被人拉起，陆沉舟的手臂环着他的腰，冲进浓烟的刹那，他听见银哨发出尖锐的响声。那声音不似人间曲调，倒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惊得窗外暴雨都为之一滞。

"抓紧我。"男人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寄言这才发现他们正撞向窗户。玻璃碎裂的瞬间，他看见宋希举起的斧头刃口，映着楼下雨棚上站着的人影——顾晚柠抱着的保温桶敞着口，里面滚出的不是汤，而是枚正在倒计时的怀表。

怀表指针停在十二点的刹那，世界陷入彻底的黑暗。寄言在坠落中紧紧抓住陆沉舟的衣襟，指尖触到他胸口烫金的铭牌，上面本该印着"陆沉舟"的地方，此刻却浮现出另串模糊的字符，像极了前世他在孤儿院旧址挖到的那块墓碑上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