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

玻璃碎裂的轰鸣与怀表归零的轻响同时炸开。寄言在失重中看见陆沉舟胸口的铭牌迸出金色火星，那些模糊的字符突然流淌成液态，如锁链般缠上他手腕。宋希的笑声被暴雨撕碎，斧头劈空的劲风刮过脸颊时，他听见陆沉舟在耳边念出个古老的词语："Anterograde."

时间突然凝固。

雨珠悬在半空折射出虹彩，顾晚柠举着怀表的手指停在十二点刻度，她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少女的惊惶，而是张布满皱纹的老妪面孔。宋希保持着劈砍的姿势，嘴角凝固的笑意下，牙龈竟泛着诡异的青黑色，西装内衬绣着的鸢尾花正在缓缓枯萎。

"这是...时间回廊。"陆沉舟的指尖抚过寄言腕间的金链，链身浮现出孤儿院旧址墓碑上的刻痕，"七年前那场火，其实是时间锚点的崩塌。"

记忆如潮水倒灌。寄言猛地想起，哑女念念总在画的奇怪图案，原来就是这缠绕的金链。当陆沉舟摘下眼镜时，那双桃花眼竟变成琉璃般的琥珀色，瞳孔里流转着无数破碎的时间片段——其中有个画面，少年陆沉舟跪在火场里，手里攥着半块烧裂的银哨，而小小的寄言正把平安符塞给他。

"念念..."喉间发紧，寄言触到金链的瞬间，所有碎片骤然拼接。原来念念不是哑女，她是时间守护者，而那场火是宋希家族为了夺取时间之力制造的阴谋。陆沉舟并非医生，他是从未来追猎时间掠夺者的守序者，那道月牙疤痕，是上百次时间回溯留下的烙印。

"宋希想通过联姻控制你体内的时间源。"陆沉舟的声音混着时空乱流的杂音，他指着宋希逐渐透明的身体，"但他不知道，时间之力需要爱的契约才能激活。"

话音未落，凝固的雨珠突然逆向飞升。寄言看见宋希西装上的鸢尾花彻底化为飞灰，他的身体开始崩解成无数黑色粒子，那些粒子汇聚成锁链，竟缠向陆沉舟的脚踝。顾晚柠（或者说那个老妪）发出尖利的笑，怀表表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时间回廊开始剧烈震颤。

"不好！他要同归于尽！"陆沉舟将寄言推离碎窗，金链猛地绷紧。寄言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已和他用金链锁在一起，链身正发出灼烧般的剧痛。

"放开我！"他想掰开锁链，却看见陆沉舟眼中翻涌的血色，"你会被拖进时间裂隙的！"

男人突然笑了，琥珀色瞳孔映出少年焦急的脸："言言忘了？七年前你把平安符给我时，说过要我永远陪着你。"他抬手吹响银哨，哨音不再尖锐，反而化作温柔的共鸣，震得宋希崩解的粒子纷纷碎裂，"这次换我来守着你。"

时间回廊开始坍塌。寄言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里闪过——有的在车祸现场微笑，有的在婚礼上撕碎请柬，有的在孤儿院门口递给少年陆沉舟平安符。当最后一个碎片消失时，顾晚柠手中的怀表突然炸开，无数齿轮飞旋着组成新的图案，竟是完整的鸢尾花图腾。

"原来如此..."陆沉舟看着齿轮嵌入金链，突然咳出鲜血，"时间之力的真相，是爱能逆转熵增..."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金链从寄言腕间脱落，化作流光没入他胸口。寄言疯了似的抱住他，却只抓到满手冰凉的雨水。陆沉舟的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整个人便化作万千金芒，消散在暴雨中。

"不——！"

尖叫冲破喉咙的瞬间，寄言猛地坐起。

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枕边的手机显示着日期——2025年6月30日，星期一。他颤抖着掀开被子，手腕上没有金链，胸口却贴着半块温热的银哨，正是七年前念念塞给他的那半块。

"言言？该去上课了。"母亲在门外敲门，声音年轻而温暖。

寄言跌跌撞撞跑到窗边，林荫道上走着几个穿着校服的身影。顾晚柠正和同学说笑，发间没有蝴蝶结；而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正低头看着手机，后颈隐约有道极淡的月牙形疤痕。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他抓起外套冲出门，帆布鞋踏在晨光里，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少年似乎听到声响，抬起头来，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在看见他时，微微睁大。

"陆沉舟！"寄言在他面前站定，气喘吁吁，眼眶却突然红了。

男人——不，是少年陆沉舟，疑惑地眨眨眼，手机屏幕还亮着，显示的是条未发送的短信："言言，上次在孤儿院捡到的半块哨子，我修好了，什么时候还给你？"

风吹过林荫道，卷起几片落叶。寄言看着少年清澈的眼眸，那里没有琥珀色的时光碎片，只有属于十八岁的干净与茫然。他抬手摸向自己胸口，半块银哨正在发烫，而少年口袋里，似乎也有东西在轻轻共鸣。

"那个..."陆沉舟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其实我想问...你还记得七年前那个穿蓝裙子的小姑娘吗？她给我的这个平安符，说戴着它的人会遇到想守护一生的人..."

阳光恰好穿过梧桐叶隙，落在两人之间。寄言看着少年耳尖泛起的红晕，突然笑了出来，眼泪却同时掉了下来。他知道宋希家族的阴谋已随时间回廊崩塌，顾晚柠或许只是被附身的无辜者，而陆沉舟，终于不再是背负百年时光的守序者。

"我记得。"他接过盒子，指尖触到温润的玉符，另一只手却悄悄拉住了少年的袖口，"她还说过，遇到这样的人，就要紧紧抓住不放手。"

陆沉舟的瞳孔微微震颤，手机从指间滑落也未察觉。他看着寄言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那是时间之力留下的最后印记，正在阳光下渐渐淡去，化作永不褪色的鸢尾花图腾。

远处传来上课铃响，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温柔。寄言拉着少年跑向教学楼，帆布鞋踏碎满地金光。他知道这一世没有车祸，没有阴谋，只有盛夏的风，和身边人掌心的温度。而口袋里的半块银哨，正随着两人的心跳，轻轻共鸣。

这一次，他终于守住了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