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岁的指尖沾着未干的血珠，滴落在白狐雪白的皮毛上，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痕。
他捏着一支纤细的玻璃针管，针尖刚从白狐后颈的皮肤里抽出来，他又往白狐体内注射了一管血液，那里还留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红点，细小的血珠正慢慢渗出来，和针管里残留的、属于祁岁自己的血液混在一起。
白狐没什么反应，只是懒洋洋地晃了晃尾巴尖，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辞年。辞年穿着一件黑色高领衫，领口遮住了大半截脖颈，露出的下颌线干净利落，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白狐身上，没什么温度，像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摆件。
“好了。”祁岁把针管丢进旁边的金属托盘里，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这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伸出手，掌心轻轻按在白狐的背上，顺着柔软的皮毛往下滑，直到尾巴根。白狐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往他怀里缩了缩。
祁岁抬眼看向辞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意没到眼底，反而带着点玩味的残忍：“现在，它身上有我的味道了。”
辞年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咬在嘴里，却没点燃。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夹着烟的姿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疏离感。
祁岁用指腹摩挲着白狐耳后的绒毛，那里的毛最软，像一团云。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给我讲个童话吧，辞年。”
辞年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你想听什么？”
“都行。”祁岁答道，他的手指猛地用力，白狐疼得呜咽了一声，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死死按住。他的目光一直锁在辞年脸上，像在欣赏一只被他捉住的猎物:“就讲一个，随便什么都行。”
辞年沉默了几秒，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放在鼻尖闻了闻，烟草的涩味漫进鼻腔。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从前，有一只狼。”
祁岁的手指放松了些，白狐趁机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尾巴缠上了他的手腕。
“这只狼和别的狼不一样，”辞年继续说，眼神飘向窗外，那里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的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它不喜欢成群结队，也不喜欢捕猎，它只喜欢收集骨头。”
“收集骨头？”祁岁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嗯，”辞年点头，“它会把捡到的骨头都藏在一个山洞里，有兔子的，有鹿的，还有人的。
它每天都会去山洞里看那些骨头，用舌头舔干净上面的泥土，像在欣赏宝贝。”
祁岁笑了笑，低头在白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动作温柔得不像话，和他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挺特别的。”
“有一天，它捡到了一根很漂亮的肋骨，”辞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念一份报告，“那根肋骨很干净，雪白雪白的，边缘很光滑，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狼很喜欢它，把它放在山洞最显眼的位置。”
“然后呢？”祁岁追问，他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地在白狐身上游走，时而轻时而重。
“然后，它发现那根肋骨每天都会流血，”辞年说，“不是很多，就一滴，刚好滴在山洞的石头上，把石头染成了红色。狼觉得很奇怪，它想知道为什么，但它查不出来。”
白狐似乎有些不安，在祁岁怀里动了动。祁岁按住它，眼神冷了下来：“别动。”
白狐立刻不动了，只是尾巴尖还在微微颤抖。
“狼每天都会舔掉那根肋骨上的血，”辞年的目光重新落回祁岁身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像两把锋利的刀，“它觉得那血的味道很特别，比它吃过的任何肉都要好吃。它开始变得离不开那根肋骨，每天什么都不做，就守在山洞里，等着那滴血落下来。”
祁岁的指尖停在白狐的心脏位置，能感觉到那里微弱的跳动。他忽然笑了，笑声很低，带着一种病态的愉悦：“后来呢？狼死了吗？”
“没有，”辞年摇头，“有一天，那根肋骨不流血了。狼很着急，它用牙去咬那根肋骨，想让它流血，但它咬不动。它又用爪子去抓，把自己的爪子都磨破了，流了很多血，但肋骨还是没反应。”
“然后呢？”
“然后，狼就把自己的骨头拆了下来，”辞年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它把自己的骨头一根一根地摆在那根肋骨旁边，想让那根肋骨看看，它的骨头也很漂亮。它拆到最后一根骨头的时候，死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白狐偶尔发出的细微呼吸声。
祁岁低头看着怀里的白狐，白狐的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这童话一点都不美好。”
“童话不一定都是美好的，”辞年把烟重新叼回嘴里，这次他点燃了，火光在他眼底跳跃了一下，“有时候，它们比现实更残忍。”
祁岁笑了，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指尖残留的血迹，然后把手指凑到嘴边，轻轻舔了一下。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一种熟悉的甜腻。
“你说得对，”他说，“残忍的童话才有意思。”
他低下头，在白狐的耳朵边轻声说：“你说，等它醒了，会不会记得我的味道？”
白狐没有回答，只是尾巴又往他手腕上缠了缠。
辞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他看着祁岁和那只白狐，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这个房间里，似乎只有那只白狐是温暖的，而它的温暖，却来自于两个冰冷的人。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