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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梦魇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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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蛇,钻进寂寥腐烂的鼻腔时,他正跪在037号房的地板上。左手按在墙皮剥落的裂缝处,指腹蹭到某种黏腻的液体——暗红里泛着青黑,凑近了闻,竟和祁岁家蛋糕上的樱桃酱一个味道。

“哥,你的腿在流血。”

身后传来弟弟寂灰的声音,稚嫩得像未熟的杏子。寂寥猛地回头,看见十岁的弟弟正蹲在门槛边,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蛋糕。蛋糕上的奶油早已氧化成灰绿色,边缘却凝着几粒鲜红的“樱桃酱”,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金属光泽。

“谁让你碰这个的?”寂寥的声音劈裂成两半,一半是少年的惊惶,一半是某种不属于他的沙哑。左腿突然传来朽木断裂般的剧痛,他跌坐在地,裤管下渗出的血在地板上晕开,形状像极了七楼楼梯转角那道永远擦不掉的污渍。

寂灰把蛋糕举到眼前,睫毛上沾着墙灰:“祁岁哥哥送的呀,他说吃了这个,就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他在哪?”寂寥抓住弟弟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三个月前祁岁失踪那天,也是这样的黄昏,七楼的风卷着槐树叶撞在窗户上,像无数只手在拍门。祁岁笑着把最后一块蛋糕塞进他手里:“寂寥,你看,这楼多像个巨大的蜂巢。”

寂灰的手腕突然变得冰凉,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寂寥低头,看见弟弟的手臂上浮现出青紫色的血管,像地图上被标记的河流,最终汇聚向心脏的位置——那里凸起一个硬币大小的硬块,隔着单薄的衬衫,能摸到类似齿轮转动的触感。

“他说,等你变成‘空壳’,他就回来了。”寂灰的眼睛突然变成纯黑,嘴角咧开一个不属于孩童的弧度,“哥,你听,楼在叫你呢。”

筒子楼的深处传来钟鸣般的嗡响,从一楼蔓延到七楼。寂寥想起祁岁家那本锁着的日记,第三十七页画着一个被锁链捆在手术台上的少年,胸腔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槐木屑。当时他问这是什么,祁岁正往蛋糕上挤奶油的手顿了顿,奶油在盘子里堆成扭曲的螺旋:“是‘容器’啊,就像你一样。”

寂寥感到喉咙里涌上铁锈味,去年冬天被同学推下楼梯时磕掉的半颗门牙,此刻竟在胸腔里微微发烫。他突然明白,自己吞下的每一块蛋糕、每一口水,都在体内筑成墙壁,而祁岁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命,是这个能“存放”一切的躯壳。

左腿的疼痛突然消失了。寂寥低头,看见裤管下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肌肉和骨骼像被强酸腐蚀般消融,露出里面缠绕的红绳——和祁岁家天花板夹层里的那些一模一样,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渗出的血液,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哥,妈妈说你该去七楼了。”寂灰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寂寥抬头时,发现弟弟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摔出无数只细小的黑虫,“她说,爸爸已经在那里等你了。”

走廊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滋啦的电流声里,寂寥听见了父亲寂陈炽的咳嗽声,母亲欣语桐哼的跑调童谣,还有弟弟寂灰曾经最喜欢的玩具车的音乐。这些声音从七楼飘下来,像温暖的潮水,引诱着他向上走。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左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红绳从伤口里钻出来,缠上楼梯的栏杆。在三楼转角,他遇见了004住户辞年。对方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把玩着一把银质小刀,刀面上映出寂寥半透明的脸。

“037,你走得太慢了。”辞年的声音和祁岁有七分像,只是更冷,像结了冰的湖面,“他在七楼等得不耐烦了。”

寂寥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咳出更多的槐木屑。那些木屑落在地上,竟慢慢拼凑出“岁怨”两个字,墨迹是新鲜的血红色。

“你也是他的一部分,对不对?”寂寥终于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视线开始模糊。他看见辞年风衣的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上面系着个槐木小人,胸口刻着模糊的“年”字。

辞年笑了,小刀在指尖转了个圈:“我是他扔掉的影子,也是来收债的。”他走近一步,刀面贴上寂寥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后者打了个寒颤,“你知道吗?‘断崖’不是楼名,是他给你们全家挖的坟墓。”

七楼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寂寥推开门,看见父母和弟弟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和祁岁家一模一样的蛋糕。他们的脸都像是被水泡过,浮肿而苍白,看见他进来,同时咧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漆黑的口腔。

“阿寥,快来吃蛋糕呀。”母亲欣语桐朝他招手,她的手腕上缠着红绳,绳子末端拴着个槐木小人,刻着“欣”字,“祁岁说,吃完这个,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寂寥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体内的红绳疯狂蠕动,像是要破体而出。他路过客厅的镜子,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眶空洞,里面插着两根银钉,和地下三层那具风干尸体一模一样。

“看,你终于变成完美的容器了。”祁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满意的叹息。寂寥猛地回头,看见祁岁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本熟悉的日记,第三十七页被翻开,上面的少年画像已经换上了他的脸。

“为什么是我?”寂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啃食,那些属于“寂寥”的记忆——第一次骑车摔倒、和弟弟抢电视、父母的拥抱——正在一片片剥落。

祁岁合上日记,站起身。他的身体忽明忽暗,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因为你们全家,都姓‘寂’啊。”他凑近寂寥,在他耳边轻声说,“七十年前被老槐树记住的,从来不止‘年祈’一个。”

寂寥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太爷爷日记里的话,想起辞年口袋里的槐木小人,想起那些红绳遇血时蠕动的样子。原来“岁怨”不是毒药,是祁岁用来唤醒七十年前记忆的钥匙,而他们全家,都是被老槐树“记住”的祭品。

体内的红绳突然停止蠕动,转而开始燃烧。寂寥感到剧烈的疼痛,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见父母和弟弟的身体开始化为灰烬,被风卷着飘向窗外的老槐树。那些灰烬落在树枝上,竟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七楼的方向。

“别怕,”祁岁的声音变得温柔,他伸手抚摸寂寥半透明的脸颊,“你会成为新的‘断崖’,看着更多人进来,就像七十年前那样。”

寂寥最后看到的,是辞年站在门口,朝他举了举手中的银刀,刀面上映出老槐树的影子——那些树枝像无数只手,正缓缓伸向整栋筒子楼。然后,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体内的红绳烧尽,只留下一具空壳,被祁岁轻轻放在沙发上。

祁岁拿起那个刻着“寥”字的槐木小人,系上新的红绳,挂在天花板的夹层里。那里已经挂满了密密麻麻的小人,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消失在“断崖”筒子楼里的住户。

“七十年一个轮回,”祁岁对着空壳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存在汇报,“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只蠕动的红绳。而七楼的灯泡,在滋啦一声轻响后,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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