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的铁门还在发出“吱呀”的余响，像是某种不甘的呜咽。
辞年转身时，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寒光扫过墙角那些泡着器官的玻璃罐，罐子里蠕动的肉块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像是感应到了某种更危险的气息。
他没回头，脚步声在甬道里敲出钝重的节奏，和头顶传来的剁肉馅声奇妙地重合。
走到楼梯口时，那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和脑浆的气味突然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槐木香气——祁岁就在附近。
三楼的走廊里，祁岁正站在039号房门前，背对着他。那扇门和其他房间一样斑驳，门楣上挂着串干枯的槐叶，叶片边缘卷成焦黑的弧度。
辞年走近时，听到门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水泥地。
“在看什么？”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和影子周旋时的笑意，却在触碰到祁岁肩膀的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紧绷。
祁岁没回头，指尖在门板上的新鲜指印上轻轻一点。那指印沾着半干的血迹，形状细小，像是孩子留下的。
“林深刚才跑过来拍门，说听到里面有哭声。”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个小女孩的声音。”
辞年挑眉。这栋楼里的“东西”他们几乎摸透了，影子藏在地下室，老头守在阁楼，二楼的老太太在剁肉馅——那肉馅里混着的指甲盖他们昨晚就发现了，哪来的小女孩？
他正要开口，祁岁却突然推开了门。一股铁锈味扑面而来，比地下室的血腥味更冲。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的旧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
但地板上确实有痕迹，一道拖曳的血痕从门口延伸到衣柜前，尽头是几滴溅开的血珠，像破碎的红玛瑙。
“人呢？”辞年的匕首已经握紧，视线扫过天花板的裂缝——那里曾吊死过一个女人，舌头垂到胸口。
祁岁没说话，径直走向衣柜。柜门是虚掩的，缝隙里透出点微弱的光。
他伸手拉开时，辞年听到一声压抑的啜泣，紧接着是个瘦小的身影滚了出来，跌在地上。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膝盖上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抬起头，脸上沾着泥土和泪痕，眼睛却亮得惊人，直勾勾地盯着祁岁，像是看到了救星。“哥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我怕……那个奶奶要挖我的眼睛……”
辞年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女孩身上没有“东西”的气息，心跳声清晰得像擂鼓，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这栋楼里早就没住过正常的孩子了，林深和林浅是例外，因为他们是“岁怨”选中的容器。
他正要开口，却见祁岁蹲了下去。
辞年以为他要做什么，却见祁岁只是用指尖戳了戳女孩膝盖上的伤口，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审视的冷漠。
“怕？”祁岁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点玩味，“怕就不该跑到这栋楼来。”
女孩被他的眼神吓得一缩，怯怯地想去抓他的衣角，却被祁岁嫌恶地避开。“别碰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妈妈把你丢在这里，就是让你当‘点心’的。”
女孩的哭声一下子哽在喉咙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辞年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到祁岁的指尖在女孩的泪痕上擦了一下，那透明的液体在他皮肤上停留了一瞬，竟冒出了细小的白烟，像被灼烧一般。但祁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点灼痛根本不值一提。
“你在做什么？”辞年的声音带着点探究，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
祁岁站起身，转身时看都没看那女孩一眼。“看看这栋楼的‘新点心’长什么样。”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不过看起来不怎么样，胆子太小，不经吓。”
女孩缩在墙角，看着他们，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恐惧像实质的雾气弥漫在空气里，让房间里的槐木香气都变得浓郁起来——那是“岁怨”对恐惧的本能反应。
辞年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又扫过祁岁平静的侧脸，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笃定。他缓缓走近，抬手捏住了祁岁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
“你刚才……是在试探她？”辞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探究的危险，“还是觉得，她有点用处？”
祁岁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直视着他的眼睛：“都不是。”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只是觉得，她的哭声比老太太剁肉馅的声音难听多了。”
“哦？”辞年笑了，指尖微微用力，“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难听的‘噪音’？”
祁岁的目光掠过女孩，像在看一件垃圾。“随便你。”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或者丢给地下室的影子，让它练练手。”
女孩听到“影子”两个字，吓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突然看向祁岁，眼神里满是哀求：“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祁岁像是没听到一样，转头看向窗外。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将他眼底的冷漠映照得一清二楚。
他的指尖还在冒着细小的白烟，那是被“无辜”的泪水灼伤的痕迹，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辞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反而更加确定了那个念头。他松开捏着祁岁下巴的手，转而走向墙角的女孩。女孩吓得缩成一团，眼泪糊了一脸。
“听到了？”辞年蹲在她面前，匕首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的哭声，很让人讨厌。”
女孩的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被辞年突然扼住了喉咙。她的眼睛猛地瞪大，四肢徒劳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祁岁转过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直到女孩的身体不再动弹，他才淡淡地开口：“处理干净点，别弄脏了地板。”
辞年松开手，站起身，脸上沾了点血珠，嘴角挂着满意的笑意。“遵命。”
他转身走向祁岁，身上的血腥味和祁岁身上的槐木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和谐的气息。“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了。”
祁岁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谈什么？”
“谈你到底是什么。”辞年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的冷，“你不是‘岁怨’的容器，对不对？”
祁岁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影子怕你的血，老头对你退避三舍，这栋楼里的所有‘东西’都对你俯首帖耳。”辞年一步步逼近，眼神锐利如刀，“还有刚才，你被这女孩的泪水灼伤——只有‘岁怨’本身，才会被纯粹的干净所伤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祁岁，你就是‘岁怨’，对不对？”
空气瞬间凝固了。
祁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震惊，也不是慌乱，而是一种近乎赞赏的笑意。“你倒是比林墨那个蠢货聪明多了。”
辞年笑了，笑声低沉而危险，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我就说，哪有那么完美的容器。”他一步步走向祁岁，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起一种近乎兴奋的火焰，“原来你就是这栋楼的主人。”
祁岁没有后退，反而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烁着同样的疯狂。“是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辞年伸手，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感受着下面跳动的脉搏——那是他为了融入人类而伪造的，却骗了他这么久，“这样更好。”
他凑近祁岁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耳廓上，带着血腥味和笑意：“我们本就该是一类人。你是‘岁怨’，我是你的共生体。你以恐惧为食，我以混乱为乐。”
他咬住祁岁的耳垂，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占有欲的宣告：“这栋楼，还有楼里的一切，都该是我们的。”
祁岁的身体没有丝毫僵硬，反而微微侧头，方便他的动作。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辞年的场景，那个被绑在精神病院的手术台上，却笑着舔舐自己鲜血的少年。他知道，这个少年和他一样，骨子里流淌着黑暗的血液。
“你就不怕我把你也当成‘点心’？”祁岁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指尖抚上辞年的后背，那里的皮肤下，心脏在平稳地跳动，带着一种让他着迷的疯狂。
“你不会。”辞年松开他的耳垂，眼神炽热地看着他，“因为你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懂你，也没有人比我更适合站在你身边。”
祁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找到同类的兴奋。“你说得对。”他抬手，指尖抚上辞年的脸颊，那里的皮肤带着杀戮后的温热，“林墨太蠢，影子太弱，老头太胆小……只有你，配得上和我一起玩这场游戏。”
“游戏规则由我们定。”辞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这栋楼里的‘点心’，也该由我们来分配。”
“当然。”祁岁的指尖滑到他的唇上，轻轻按压着，“不过，我不喜欢刚才那种‘干净’的东西。太乏味，口感也不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以后，只找那些藏着秘密的‘点心’。他们的恐惧和痛苦，才够味。”
辞年笑了，低头吻住他的唇。这个吻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槐木香气，激烈而缠绵，像两个黑暗的灵魂在互相确认彼此的存在。
房间里的血腥味渐渐被槐木香气取代，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衣柜旁的地板上，暗红色的血迹正在慢慢渗入水泥地，像被某种力量吞噬。
楼下的剁肉馅声还在继续，“咚咚咚”，敲打着整栋楼的神经。二楼的老太太哼着不成调的歌谣，刀刃落下的节奏越来越快，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祁岁靠在墙上，看着辞年用匕首挑起地上的一缕头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让他看起来既危险又诱人。
他想，辞年说得对。他们本就是一类人，是天生的恶魔，是这栋楼里唯一的主宰。怜悯、同情、善良……这些人类的情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可笑的枷锁。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那里的灼痛感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冰冷的温度。
刚才那个女孩的恐惧，不过是给他和辞年的游戏增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调味剂。
“走吧。”祁岁站直身体，率先走向门口，“去看看影子把老太太的秘密挖出来没有。我倒是想知道，她的记忆里，藏着多少有趣的痛苦。”
辞年跟上他，匕首在掌心转了个圈，寒光映在他的眼底。“顺便告诉它，以后‘点心’的口味，由我们来定。那些干净的、乏味的，统统丢掉。”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039号房的门慢慢合上，将里面的血腥和秘密彻底锁死。
只有一缕淡淡的槐木香气，从门缝里溜出来，和楼梯间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像一首写给恶魔的情歌。
楼外的天已经大亮了，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但这栋楼里，永远是黑暗的。因为它的主人，本就是黑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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