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年攥着祁岁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指腹碾过对方腕骨凸起的地方,那里的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像条藏在皮肉下的小蛇。
“老太太在花坛后面。”辞年忽然偏头,鼻尖几乎蹭到祁岁耳尖,“我刚才看见她把什么东西塞进月季花丛里了,裹着藏青色的衣角——和她身上那件外套一个颜色。”
祁岁的指尖在辞年手背上轻轻弹了下,像是在敲打某个无形的琴键:“藏青色耐脏,沾了血也不容易看出来。当年她拖着麻袋往地下室走时,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楼梯转角处堆积的杂物,那里有个掉了底的花盆,盆底结着层干硬的泥土,“不过月季花丛有刺,她那双手关节都变形了,怕是要被扎得不轻。”
辞年低笑一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手臂传过来:“比起地下室那个男人的下场,被花刺扎几下算什么?”他忽然停下脚步,拽着祁岁躲进堆在角落的旧家具后面。
光恰好扫过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照亮了地上一串混着泥土的脚印——是老太太的,尺码比寻常老人的要小,鞋跟处磨得厉害,像是常年走很多路。
“她在等我们。”祁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奇异的兴奋,“你看那串脚印,绕着花坛转了半圈,最后停在东边那丛最大的月季后面。要是真想跑,不会走得这么犹豫。”
辞年的手顺着祁岁的腰往上游走,指尖勾住他衬衫最下面的那颗纽扣,轻轻一旋。
纽扣崩开的轻响在黑夜里格外清晰:“犹豫?我看是舍不得那半张照片。思惠是她的命根子,哪怕死了,也得把这出戏演完。”
他低头,咬住祁岁颈侧的皮肤,尝到香甜的味道,“就像你写小说时,总爱给反派留个赎罪的机会——可惜啊,不是谁都配。”
祁岁没躲,反而微微仰头,露出更多的脖颈:“我不是给他们机会,是想看他们在赎罪的幻觉里挣扎的样子,就像你的画。”
他的指尖划过辞年的喉结,那里正随着呼吸上下滚动,“就像老太太现在,以为把照片藏起来就能保护思惠最后的体面,却不知道我们早就把她的底裤都扒干净了。”
辞年拽着祁岁从旧家具后面滑出来,脚步轻得像猫。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盛,深红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老太太果然蹲在东边那丛月季后面,背对着他们,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张老太。”辞年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您那半张照片,藏在第几片叶子下面?”
老太太猛地回过头,脸上满是皱纹的地方都在发抖,眼睛里却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警惕。她的右手藏在背后,指缝里渗着暗红的血,大概是被月季刺扎的。
“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思惠都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揪着她不放?”
祁岁往前走了两步,月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死了就可以不被揪着了吗?地下室那个男人,不也死了很多年了?”
他忽然笑了,笑得很轻,“您当年领养我,是不是也想着,等我长大了,能帮你们处理点‘麻烦’?毕竟我这种没人要的孩子,就算突然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辞年趁机绕到她身后,一脚踹在她膝盖弯上。老太太“咚”地一声跪在花丛里,背后藏着的手露了出来——手里攥着半张照片,和祁岁手里的那半正好能对上。
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和思惠一模一样。
“您看,”祁岁蹲下来,把手里的半张照片凑过去,“思惠那时候多可爱。可惜啊,被您教得只会用手套掐人脖子,用安眠药杀人。”他的指尖划过照片上老太太的脸,“您说,要是当年您没让她帮您分安眠药,她会不会活得稍微像个人样?”
“像个人样?”老太太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她本来就该是人上人!要不是那个混蛋抛弃我们,思惠怎么会……”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辞年踩在背上的脚打断了。
辞年的鞋跟碾过她的脊椎,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您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地下室的尸体,039号房的女孩,还有您藏在花丛里的照片——足够您在牢里过完下辈子了。”
老太太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嘴里胡乱喊着:“是思惠!都是思惠做的!是她非要杀那个男人,是她把那个女孩……”
“哦?”祁岁拖长了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您刚才不是还说她是您的命根子吗?现在倒是推得干净。”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不过您说对了一半,思惠确实比您狠。辞年刚才猜她多放了一倍的安眠药,我看不止。”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点白色的粉末:“这是我刚才在思惠梳妆台的抽屉缝里找到的,和地下室那个男人胃里的残留物成分一样,但浓度更高。您分装的时候,大概没注意到她偷偷换了药瓶吧?”
老太太的挣扎突然停了,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月光照在她脸上,那些皱纹里积着的不知是汗还是泪,看起来像条脱水的鱼。
辞年弯腰,从她手里抢过那半张照片,随手递给祁岁:“好了,戏看完了。该送这位老太太去见她的老相好了。”
他的脚从老太太背上移开,却在她后脑勺上补了一下。老太太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软塌塌地倒在月季花丛里,红色的花瓣落了她满身,像裹了层血衣。
祁岁把两半照片拼在一起,对着月光看了很久。照片上的小女孩眼睛很亮,像含着星星。他忽然想起自己刚被领养时,老太太也曾这样笑着抱过他,给过他一块水果糖。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终于有了家,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老太太养的另一个“工具”——就像思惠,就像那盆被他养死的仙人掌。
“在想什么?”辞年走过来,搂住他的腰,指腹擦过他嘴角的弧度,“是不是觉得有点可惜?”
祁岁把照片塞进自己口袋里,摇了摇头:“不可惜。”他抬头,吻了吻辞年的下巴,“我只是在想,这故事写出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你看,老太太为了女儿杀了情夫,女儿为了自己杀了母亲的帮凶,最后还造了个分身来藏秘密——多带劲啊,读者就喜欢看这个。”
辞年低笑起来,咬了咬他的嘴唇:“那你可得把我们写得帅点。”他拽着祁岁往小区后门走,“警察估计快搜过来了,我们该走了。”
两人的脚步声在筒子楼里回荡,很快又被风吹散。祁岁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还躺在月季花丛里,藏青色的外套被花瓣染得斑斑驳驳。
远处,039号房的窗户黑沉沉的,像只闭上的眼睛。
“你说,思惠的分身为什么要留那半张照片?”祁岁忽然问。
辞年想了想:“大概是想让我们知道真相吧。”他捏了捏祁岁的手心,“就像你写小说时,总爱在结尾留个钩子,不是吗?”
祁岁笑了,没再说话。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照片,指尖能感受到相纸粗糙的纹理。
他知道,这个故事还没结束。老太太背后或许还有别的秘密,思惠的分身也未必真的消失了。但这都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挖——就像他当年被领养时,慢慢挖开这个家光鲜外表下的烂疮一样。
他需要这些故事,就像需要空气和水。它们是他写作的养料,是他活下去的意义。而辞年,是唯一懂得这种饥饿的人。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祁岁咬了一口辞年给他的面包,酥脆的面渣掉在他手背上。辞年低头,伸出舌头舔掉那些面渣,舌尖划过他的皮肤,带着点滚烫的温度。
“下一个故事写什么?”辞年问,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祁岁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笑了:“不如写一对反社会人格的搭档,专门挖掘别人的秘密?”他凑近辞年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就像我们一样。”
辞年的吻落下来时,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但祁岁知道,那不是梦。口袋里的照片还在,指尖的血腥味还在,辞年唇齿间的温度也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