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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童话

楼影集

回到筒子楼005房间时,天边的鱼肚白已经洇成了淡粉,像被人不小心泼了半盆洗笔水。

辞年反手带上门,锈迹斑斑的锁芯发出“咔哒”一声钝响,把楼道里隐约的人声和晨雾都关在了外面。

祁岁脱外套时动作顿了顿,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拼好的照片,相纸边缘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

他转身靠在褪色的木门上,看着辞年弯腰换鞋——对方总爱穿那双黑色马丁靴,鞋跟沾着的泥点里还混着月季花丛的暗红,像不小心溅上的颜料。

“你还没回答我,”祁岁开口时,声音带着点晨起的微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写作的?”

辞年直起身,玄关的窗玻璃破了个角,风灌进来掀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盯着祁岁的眼睛,那双眼在晨光里亮得像淬了毒的玻璃珠,总能精准地剖开人心最软的地方,再撒上把盐。

“在我刚苏醒的时候就知道了。”辞年走过来,手指捏住祁岁的下巴轻轻抬了抬,指腹碾过他下唇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磨出来的,“那天你蹲在地下室的铁笼旁边,用捡来的炭笔在墙上写那个男人的名字,一笔一划,像在给尸体描眉。”

祁岁笑了笑,舌尖舔过被捏过的地方:“我还以为你会说,是看我总在笔记本上写老太太的坏话。”

“那些太浅了。”辞年低头,鼻尖蹭过他的发顶,闻到一股淡淡的墨味,混着昨晚月季花瓣的甜香,“真正的写作是会流血的。你在墙上写名字时,眼睛里的光和现在一样,像饿极了的狼看见生肉。”

他忽然拽着祁岁往房间走,木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房间里没开灯,只有晨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上投出条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尘埃,像被冻住的萤火虫。

祁岁被按在书桌前的藤椅上,椅面的藤条断了几根,硌得人骨头疼。他看着辞年从床底下拖出个旧纸箱,里面全是他以前写废的手稿,纸页边缘卷得像干枯的浪花。

“要听故事吗?”祁岁忽然开口,伸手从笔筒里抽出支铅笔,笔杆上还留着他咬出的牙印,“我刚编的,给小孩子听的那种。”

辞年靠在桌沿,指尖敲了敲桌面:“好啊。”

祁岁低下头,铅笔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

“从前有个小男孩,住在一栋很高很高的楼里,楼里的电梯总在半夜发出怪响,像有人在里面哭。小男孩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养母,养母的手总是很凉,关节肿得像核桃,每天晚上都会给小男孩一杯牛奶,牛奶里掺着白色的粉末,喝了就会睡得很沉。”

“小男孩不喜欢喝牛奶,但他喜欢养母房间里的书架,书架最高一层藏着本带锁的日记。有天晚上他没喝牛奶,趁养母睡熟,搬了张凳子爬上去,发现日记的锁是坏的,里面夹着半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露出小虎牙,左边嘴角有个梨涡。”

铅笔尖顿了顿,在纸上戳出个小黑点。祁岁抬眼看向辞年,对方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温度,却带着种奇异的专注,像在欣赏一幅正在燃烧的画。

“小男孩把半张照片偷了出来,藏在枕头底下。从那天起,他开始写东西,写养母每天早上喂的麻雀其实是用死掉的老鼠喂大的,写楼顶上的水箱里浮着女人的头发,写照片上的小女孩其实没死,只是被养母缝进了地下室的墙壁里,墙面上那些深色的斑点,都是小女孩的血渗出来的。”

“他写得越来越入迷,甚至开始模仿养母的字迹,在日记本上续写。有天养母发现了,没打他也没骂他,只是笑着说,‘你写得真好,比思惠写的好多了’。小男孩这才知道,照片上的女孩叫思惠,是养母的女儿,而养母早就知道他在写什么,她在等他把故事写完,等他把墙壁凿开,把思惠的骨头挖出来,拼成完整的人。”

祁岁停了笔,草稿纸上的字迹扭曲又锋利,像缠绕在一起的蛇。晨光恰好移到纸页上,照亮了“思惠”两个字,笔锋重得几乎要把纸戳破。

“故事的最后,小男孩和一个总是带着画板的男人一起,把养母推进了装满硫酸的浴缸。男人说,硫酸能把骨头化得干干净净,比烧火方便。小男孩站在旁边看,手里还攥着那半张照片,突然发现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是思惠的笔迹:‘别信养母的话,牛奶里的药会让你变成和她一样的怪物’。”

他把铅笔扔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抬起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颈侧淡粉色的牙印——那是昨晚辞年咬出来的,现在还泛着点红。

“你猜,小男孩最后变成怪物了吗?”祁岁问,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像在说别人的事。

辞年走过来,弯腰抱起他,藤椅“哐当”一声倒在地上。他把祁岁放在床上,手掌按在对方胸口,能摸到肋骨清晰的轮廓,像书架上排列整齐的书脊。

“变成了。”辞年低头,吻上祁岁的嘴唇,尝到铅笔芯的涩味,“但他变成了自己喜欢的那种怪物,会写故事,会把秘密藏在字里行间,还会和另一个怪物一起,看着仇人在月季花丛里流血。”

祁岁的手指插进辞年的头发里,用力拽了拽,看着对方因疼痛而微微眯起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被晨光照着,像张没画完的肖像。

“那本日记后来被我烧了,”他忽然说,声音闷在两人相贴的唇齿间,“灰烬埋在楼下的花坛里,就在老太太藏照片的那丛月季下面。说不定那些花长得那么红,是因为吃了纸灰里的字。”

辞年低笑起来,震动从胸腔传到祁岁身上,像有支无形的笔在他骨头里写字。他忽然翻身把祁岁压在下面,床头柜上的台灯晃了晃,灯罩上的破洞漏出点光,照亮了祁岁锁骨处的皮肤,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是小时候被养母用烟烫的,形状像个没写完的句号。

“再写个故事吧,”辞年的指尖划过那块疤,“写两个怪物住在筒子楼里,每天早上一起看日出,晚上一起数地下室的骨头。”

祁岁看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像幅抽象画。他想起刚才回来时,039号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飘出消毒水的味道,那个被老太太藏起来的女孩大概还在里面,等着被发现,等着成为下一个故事的开头。

“好啊,”他笑着点头,舌尖舔过辞年的下巴,“就叫《童话》。”

晨光终于漫过窗帘,铺满了整张床。祁岁闭上眼睛时,感觉辞年的吻落在他的眼皮上,像有人在故事的结尾,轻轻画了个逗号。毕竟,他们的故事还长着呢,长到足够把这栋楼里所有的秘密,都写成带血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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