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后
雨停了的清晨带着股潮湿的腥气,像刚被剖开的鱼腹。祁岁趴在窗台上,看着菜园里的没痣男人把铁锹插进土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痣的那个还站在楼道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嘴角的痣,目光像缠在蛛网上的虫,黏在同伴的背影上。
"该打招呼了。"祁岁转过身,指尖在窗沿上划出弯月形的痕。他今天穿了件领口松垮的白衬衫,锁骨在晨光里陷出浅窝,腕骨的红痕被阳光晒得发烫,像条活过来的血虫。
辞年正用布擦着那把刀片,金属反光在他眼底碎成星子。"别急。"他把刀片折起来,塞回祁岁口袋,"等他们埋完。"
"埋?"祁岁笑出声,舌尖舔过下唇,"你不是说他们在挖老头的骨头吗?"
"挖出来,再埋点新的进去。"辞年的指尖划过相册里老头的脸,指腹碾过照片上凝固的黑血,"这样才算礼尚往来。"
祁岁没说话,只是盯着楼道口的有痣的少年。
那人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撞过来,像淬了冰的钉子。祁岁非但没躲,反而朝他晃了晃手腕,红痕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有痣的男人瞳孔缩了缩,转身走进楼道,脚步声踩在积水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跑了。"祁岁啧了声,转身勾住辞年的脖子,鼻尖抵着他的下巴,"真不经逗。"
辞年低头咬住他的唇,舌尖尝到点粥的米香。"再逗就该咬钩了。"他松开手时,祁岁的唇瓣已经泛了红,像被揉过的花瓣,"下去。"
楼道里的霉味混着泥土腥气,在拐角处汇成股怪味。三楼的008房间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点烟味,还有铁链拖过地板的刺啦声。祁岁故意把脚步声踩得很重,白衬衫的下摆扫过布满划痕的墙壁,留下道转瞬即逝的白影。
"有人吗?"他的声音裹着笑意,像颗裹了糖衣的针,"我们住楼下,送点吃的。"
门里的声音停了。过了会儿,门被拉开条缝,没痣的少年站在阴影里,手里还攥着那根铁链,链环上沾着湿泥。他的眼睛很亮,亮得像饿极了的狼,盯着祁岁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不用。"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
祁岁歪了歪头,故意让领口再敞些,露出半截锁骨。"别这么冷淡嘛。"他晃了晃手里的搪瓷碗,碗里的野菜粥还冒着热气,"昨天看你们忙了一夜,肯定没吃早饭。"
门后的人没说话,倒是有痣的那个从他身后走出来,嘴角的痣在阴影里显得更红了。他比没痣的稍矮些,肩膀却更窄,手指细长,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动作像受惊的鸟。
"我们不饿。"有痣的声音很轻,尾音有点发颤。
祁岁笑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贴在门缝上,能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铁锈混着泥土,还有点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总得知道名字吧?"他的指尖擦过门框的裂痕,"总不能一直叫你们有痣的、没痣的。"
没痣的男人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被有痣的拽了拽衣角。有痣的那个抬眼看祁岁,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像是被那双眼尾上挑的眼睛勾住了。"我叫林肆。"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他是林述。"
"林肆,林述。"祁岁重复了遍,舌尖卷着这两个字,像在品尝什么美味,"好听。我叫祁岁,他是辞年。"
辞年一直站在祁岁身后,这时才抬眼扫了林深兄弟一眼。他的目光很淡,像在看两块石头,可林述的肩膀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手里的铁链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进来坐?"祁岁往门里探了探头,能看见屋里堆着几个黑色塑料袋,墙角还有摊没擦干净的深色污渍,"或者我们请你们下去喝杯茶?"
林肆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怪,嘴角咧开的弧度太大,露出点牙床。"不了。"他侧身挡住祁岁的视线,"我们还有事。"
"什么事?"祁岁追问,眼睛亮得惊人,"埋东西?还是藏东西?"
林述的呼吸猛地顿了下,指肆掐进林深的胳膊。林肆的脸色沉了沉,伸手就要关门,却被祁岁用手腕挡住了。红痕擦过门沿的瞬间,祁岁故意"嘶"了声,像是被硌疼了。
"你看。"他委屈地撇撇嘴,把红痕凑到林深眼前,"都红了。"
林肆的目光落在那道红痕上,瞳孔忽然收缩,像看到了什么极其骇人的东西。他猛地松开手,门"吱呀"一声弹开,露出屋里更多的景象——床底下露出半截黑色塑料袋
"抱歉。"林深的声音有点发飘,他别过头,不敢再看祁岁的手腕,"我们要收拾东西。"
祁岁没再为难他们,只是笑着摆摆手。"那我们不打扰了。"他转身时,故意让衬衫的下摆扫过林述的手,触感冰凉,像摸了块浸在水里的石头,"改天见啊,林肆,林述。"
下楼的时候,辞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按在那道红痕上。"别玩得太明显。"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警告。
"不明显怎么上钩?"祁岁舔了舔他的指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看林肆刚才的样子,他认出这道疤了。"
辞年挑眉。
祁岁的声音裹着笑意,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
他们走进房间时,祁岁忽然转身,双手撑在辞年胸口,他的指尖钻进辞年的口袋,摸到那把刀片,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我想看看林述哭的样子,他嘴角的痣红起来,肯定像颗樱桃。"
辞年低头咬住他的唇,直到尝到点血腥味才松开。"林深比你想的狠。"他擦了擦祁岁唇角的血,"昨天他埋的不是骨头,是半截手指。"
祁岁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他追问,指尖在辞年胸口划出凌乱的痕,"人的?"
"嗯。"辞年点头,"指甲缝里有红漆,像楼下汽修店的。"
祁岁笑出声,笑得肩膀发颤。"有意思。"他往辞年怀里钻,鼻尖蹭着他的锁骨,"那他们藏的到底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根手指,就吓得连夜埋骨头吧?"
辞年没说话,只是翻开相册,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栋烧毁的平房,焦黑的梁木间露出半截铁链,链环上缠着块碎布,布上有个模糊的红点,像滴凝固的血。
"以前这楼里住过个锁匠。"辞年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铁链,"喜欢用铁链锁人,后来被烧死在屋里。"
祁岁的目光落在铁链上,忽然想起林述手里的那根。"你是说......"
"林述手里的铁链,和照片上的一样。"辞年合上相册,"锁匠的尸体没找到,只找到半截手指。"
祁岁的呼吸有点发紧,不是怕,是兴奋。他想象着林深埋手指时的样子,想象着林述攥着铁链发抖的样子,那画面像幅浸了血的画,艳丽得让人喉咙发紧。
"我们得帮帮他们。"祁岁舔了舔唇,眼底泛着疯狂的光,"总不能让这么好玩的故事,刚开个头就结束了。"
辞年低头看他,目光里带着纵容的暗涌。"怎么帮?"
"去汽修店问问。"祁岁笑了,笑得眼尾泛红,像抹了胭脂,"问问他们少了哪根手指,问问他们锁匠的铁链,怎么会跑到林述手里。"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向三楼的008房间。窗帘拉得很严实,却挡不住那股从门缝里渗出来的慌,像馊了的肉汤,在空气里慢慢发酵。
"你说,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也喜欢玩铁链......"祁岁的声音裹在风里,带着点蛊惑,"他们会不会请我们一起玩?"
楼下忽然传来铁锹落地的响声,紧接着是林深压抑的低吼。祁岁探头往下看,看见林深正拽着林述往楼道走,林述的手里攥着块骨头,白森森的,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看来他们找到好东西了。"祁岁笑得更开心了,他转身抱住辞年的脖子,鼻尖蹭着他的下颌线,"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总不能让客人抢了风头。"
辞年低头咬住他的耳垂,舌尖舔过那点柔软的肉。"想要什么?"
"那把锁匠的旧锁。"祁岁的声音发颤,不是怕,是兴奋,"我想看看,林述被锁起来的时候,那痣会不会更红。"
他想起去年那个女人被铁链锁在床脚的样子,想起她哭着求饶时,眼泪划过脸颊的痕迹。那时他觉得很美,可现在看着三楼的窗帘,忽然觉得那美太廉价了。
林述不一样,林深也不一样。他们眼里的漠然和慌,像冰和火,撞在一起能烧出更烈的焰。祁岁想看着那火烧起来,烧穿这栋白墙的筒子楼,烧穿那些藏在泥土里的秘密。
烧起来的时候,他要站在最前面,看林述的眼泪混着血,看林深的牙齿咬碎自己的唇,看他们像困兽一样挣扎,最后在火里露出最真实的样子。
那一定比去年的血,好看得多。
祁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红痕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他忽然很想让林述摸摸这里,让他感受一下这道疤背后的故事,感受一下那些溅在墙上的血,有多滚烫。
"走吧。"祁岁拉着辞年的手,指尖冰凉,"去汽修店。"
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好撞见林深兄弟从楼道里出来。林述手里的骨头不见了,换成了个锈迹斑斑的锁,锁眼里还塞着点黑泥。他看见祁岁时,下意识地往林深身后躲,嘴角的痣红得像要滴出血。
"出去啊?"祁岁笑着打招呼,目光在那把旧锁上停了停,"这锁真好看,哪买的?"
林肆的脸色沉了沉,没说话,拽着林述就要走。
"等等。"祁岁忽然开口,声音甜得发腻,"我知道个地方,能配这锁的钥匙。"
林述的脚步顿住了,他抬起头,眼睛里闪过点什么,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真的?"
祁岁笑得更开心了,他晃了晃手腕,红痕在晨光里划出妖异的弧。"当然。"他凑近林述,声音压得很低,像说什么秘密,"就在筒子楼下的汽修店,老板以前是锁匠的徒弟。"
林肆猛地攥住林述的胳膊,指节泛白。"不用了。"
"别啊。"祁岁故意碰了碰林述手里的锁,金属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这么好的锁,不用多可惜。"
林述的呼吸有点乱,他看看林肆,又看看祁岁,嘴角的痣抖了抖。"我......"
"去吧。"祁岁的声音像带着钩子,"去问问,说不定能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和辞年往外走。经过林肆身边时,他故意让衬衫的下摆扫过林深的手,感受到对方指尖瞬间的僵硬。
走到楼下时,祁岁回头看了眼。林深还站在原地,林述的手里紧紧攥着那把旧锁,阳光落在他嘴角的痣上,红得像刚从血里捞出来的。
"你看。"祁岁笑着对辞年说,"鱼上钩了。"
辞年握住他的手,指尖擦过那道红痕。"小心被鱼刺扎到。"
"扎到才好。"祁岁舔了舔唇,眼底的光像两团火,"带血的鱼,才更好吃啊。"
他们往汽修店走的时候,祁岁的手腕忽然发烫,红痕像活过来一样,在皮肤上游走。他知道,那是去年的血在提醒他,好戏要开场了。
这一次,舞台更大,演员更疯,血......也该更鲜艳。
祁岁抬头看向筒子楼的白墙,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可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白墙就会被新的血染红,像幅永不褪色的画。
而他,会是最好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