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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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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课的石膏像在窗边投下狭长的影子,祁岁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画板上的大卫像眉骨被他改得锋利了些,下颌线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弦,倒有了几分辞年的影子。

“走神了。”身后传来铅笔敲击画板的轻响,辞年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目光落在画纸上,“把文艺复兴改成犯罪现场了?”

祁岁转着炭笔笑:“艺术来源于扭曲。”他抬眼时,正看见前排女生偷偷转过来的视线,那目光在他和辞年之间打了个转,像只受惊的鸟般缩了回去。

下课铃响时,林小满抱着速写本跑过来,帽子歪在一边:“周末有社团招新,去看看吗?听说摄影社能借暗房,咱们可以自己冲胶卷。”

辞年正收拾画具的手停了停。暗房里的红光,显影液的酸腥味,还有黑暗中只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寂静——这些画面像老电影的片段,在他视网膜上闪了闪。

“不去。”他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人多。”

林小满的热情僵在脸上,耳朵又红了。祁岁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给你拍几张速写当模特。”他冲辞年眨了眨眼,“总不能让小木匠以为我们是孤僻症患者。”

社团招新那天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音乐社的电吉他震得人耳膜疼,汉服社的裙摆扫过脚踝,动漫社的海报上,狐狸面具的嘴角弯成诡异的弧度。祁岁在摄影社摊位前翻着样片,忽然被一张照片钉住了视线。

照片是用红外胶卷拍的,筒子楼的巷子在镜头下泛着诡异的粉紫色,307的窗户开着,窗台上蹲着团模糊的白影,像团烧不尽的鬼火。

“这张不错。”他指尖敲了敲照片,“谁拍的?”

戴相机的学长推了推镜头:“去年拍的,那边不是要拆了吗?觉得可惜就去拍了组纪实。不过邪门得很,每次洗这张,白影旁边总多出点别的东西,你看这儿——”他指着窗户下方,“像不像个小孩的手印?”

祁岁没说话。那位置,是他小时候总扒着窗台看白狐的地方。

“辞年呢?”他忽然回头,人群里没那个熟悉的身影。林小满举着杯酸梅汤跑过来:“刚看见他被雕塑系的老师叫走了,好像说有个老教授想收他当徒弟。”

穿过人群去找辞年时,祁岁在画廊拐角撞见了个熟人。是昨天篮球场那个高个子,正和几个男生堵着个穿白衬衫的学弟,对方手里的雕塑碎了一地,石膏渣子像撒了一地的牙齿。

“撞了人就想跑?”高个子的声音淬着冰,“知道这雕塑是谁的作品吗?”

学弟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祁岁认出他是报到处见过的美术系学长,就是女生画里那个坐在湖边的人。

“松手。”

高个子转头时,眼神像要吃人:“又来个多管闲事的?”他身后的男生伸手就要推祁岁,手腕却被人攥住了。

辞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指节捏得发白,捏着那男生的手腕往反方向拧,骨头摩擦的轻响混在喧闹里,细得像根针。

“滚。”辞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高个子脸色变了变,撂下句“等着瞧”就带着人走了。美术系学长慌忙捡着碎石膏,指尖被划出血也没察觉:“谢、谢谢你们……我叫苏砚。”

“不用。”辞年松开手,转身要走,却被苏砚叫住。

“你们是新生吧?我带你们去雕塑工作室看看?那边有很多老教授的作品。”苏砚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水,“就当……谢谢你们。”

雕塑工作室在地下室,空气里飘着石膏粉和松节油的味道。苏砚指着一尊未完成的雕塑,底座缠着铁链,人像的脸被挖空了,黑洞洞的眼眶对着门口:“这是我最近在做的,关于束缚和自由。”

祁岁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堆着些废弃的模具,其中一个狐狸头模具的耳朵断了只,眼窝深得像两口井。

“你也喜欢狐狸?”他忽然问。

苏砚愣了一下,笑了:“以前养过一只,白的,后来跑丢了。”他低头擦掉手上的石膏粉,“就在筒子楼那边,挺偏僻的,说起来,和你们好像挺有缘分。”

回去的路上,林小满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苏砚是美术系的才子,拿过很多奖,就是性格太软,总被人欺负。

祁岁没怎么听,他注意到辞年一路都没说话,指尖在口袋里攥得死紧,骨节泛白。

“生气了?”进宿舍时,祁岁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当。”

辞年转身,手指掐住他的后颈,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他想起小时候闯祸被按住的滋味。“离苏砚远点。”他的呼吸落在祁岁耳尖,带着点危险的气息,“他不对劲。”

“哦?”祁岁挑眉,“你看出什么了?”

“他看你的眼神,像在看猎物。”辞年松开手,从抽屉里翻出个东西,是把磨得发亮的美工刀,“给你。”

祁岁接过刀,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这把刀和抽屉里那把很像,只是更小巧些,刀鞘上刻着朵向阳花,花瓣的纹路深得像能藏住血。

“防谁?苏砚还是高个子?”

“都防。”辞年把他手里的刀收回来,塞进他帆布包的侧袋,“或者……防别的东西。”

那天晚上,祁岁做了个噩梦。他又回到了筒子楼的阁楼,辞年被锁在铁笼子里,笼子外堆着烧得噼啪响的报纸,火光是青蓝色的,和画廊里那幅燃烧的森林一模一样。他想去开锁,却发现钥匙孔里卡着片向阳花瓣,金黄色的,像块烧红的烙铁。

惊醒时,他浑身是汗,辞年正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神在黑暗里亮得像狼。“又梦到了?”

祁岁抓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些:“你说,苏砚养的狐狸,会不会就是我们托付给惠安的那只?”

辞年没说话,只是躺下,把他裹进怀里。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打在玻璃上,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

“明天去看惠安。”辞年的声音埋在他发顶,“顺便带点冻干。”

惠安的公寓在老城区,爬满爬山虎的墙根下总卧着几只流浪猫。祁岁刚把冻干倒在纸盘里,就看见白狐从楼梯上跳下来,尾巴扫过他的脚踝,带着点凉。

“它好像更黏你了。”惠安端着柠檬水出来,看见白狐正用头蹭祁岁的裤腿,“以前碰都不让我碰。”

白狐的脖子上还挂着“岁怨”吊坠,阳光照在上面,那两个字像活过来似的。

祁岁摸了摸它的头,指尖触到点黏腻的湿意,低头一看,是血。

“它受伤了?”

惠安的脸色变了变:“早上发现的,后腿有个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我昨天去筒子楼那边了,想拍点照片留纪念,看见苏砚在307门口烧东西,火光也是青蓝色的。”

辞年正在阳台打电话,不知说了些什么,脸色冷得像结了冰。挂了电话,他走进来,手里捏着张纸条:“苏砚失踪了。”

纸条是从雕塑工作室找到的,上面用红墨水画着只狐狸,狐狸的肚子被剖开,里面塞满了向阳花瓣,旁边写着行字:“藏不住的,总会自己跑出来。”

白狐忽然炸了毛,弓着背对着门口低吼,尾巴上的毛竖得像根针。祁岁转头,看见门口站着个穿警服的人,是上次来筒子楼调查拆迁纠纷的李警官。

“又见面了。”李警官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个,最后落在白狐身上,“苏砚失踪前,最后出现在筒子楼,有人看见他和你们在一起。”

辞年把祁岁往身后拉了拉:“我们只是认识。”

“认识?”李警官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拿出张照片,“这是在他宿舍找到的,你们看看。”

照片上是幅素描,画的是筒子楼的阁楼,铁笼子空着,地上散落着些骨头,角落里蹲着只白狐,眼睛是青蓝色的,像两簇鬼火。画的右下角签着个名字,不是苏砚,是辞年。

祁岁的呼吸顿了顿。这张画,和他小时候在辞年床板下发现的那张,一模一样。

“解释一下?”李警官的声音沉了下来。

白狐忽然冲过去,咬住李警官的裤腿往门外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惠安惊呼一声想去拉,却被辞年按住了。

“它想带我们去什么地方。”辞年的眼神很深,“去看看。”

白狐把他们引到筒子楼的废墟前。挖掘机停在路边,铲斗上还挂着碎砖,307的窗户已经没了,只剩下个黑洞洞的窟窿。它跳到一堆瓦砾上,用爪子扒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露出个暗格。

暗格里藏着个铁盒子,打开时,铁锈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本日记。

照片上是个年轻女人,抱着个婴儿站在向阳花丛前,女人的眼睛很亮,像极了苏砚。最后一张照片被撕得只剩一半,能看见女人的手,手腕上有个和祁岁一模一样的银质吊坠,上面刻着“思祁”。

日记里的字迹很潦草,越往后越乱,最后几页全是用血写的:“他们说我疯了,可我看见狐狸说话了,它说孩子还活着……”“辞年把他藏起来了,藏在只有我们知道的地方……”“向阳花开的时候,血会变成金色的……”

“这是苏砚的妈妈。”惠安的声音发颤,“我见过她的照片,她以前是这里的美术老师,后来精神失常,从阁楼跳下去了。”

祁岁的指尖在“思祁”吊坠上划了划,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辞年把这个吊坠戴在他脖子上时说的话:“戴着它,就不会丢了。”那时候的阁楼很暗,他总听见墙里有抓挠的声音,辞年说那是老鼠,可现在想来,那声音太有规律了,像有人在用指甲扣墙。

“李警官!”远处传来喊声,是个年轻警察,手里举着个证物袋,“在阁楼的墙里发现这个!”

证物袋里装着块骨头,很小,像是孩童的指骨,上面还缠着根银链子,吊坠已经磨得看不清字了,只有背面刻着的花纹还在——是朵向阳花。

白狐忽然哀鸣一声,瘫在地上不动了。祁岁跑过去抱起它,才发现它的伤口一直在流血,血滴在废墟上,晕开一朵朵金色的花,像极了向阳花。

“它快不行了。”惠安的眼泪掉了下来,“兽医说它太老了,撑不了多久。”

辞年蹲下来,轻轻摸了摸白狐的头,它的眼睛已经蒙上了层灰,却还盯着祁岁,像是在确认什么。“对不起。”辞年的声音很轻,“我没能保护好你。”

祁岁看了他一眼,白狐怎么可能会死。

白狐的尾巴动了动,扫过祁岁的手腕。祁岁忽然想起张太说过的话,她家的猫不是被吊死的,是被打死的,打猫的人,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眼睛很亮,像极了苏砚。

李警官拿着骨头站起来,脸色凝重:“通知技术科,做DNA比对。”他看了看辞年,又看了看祁岁,“你们两个,跟我回局里一趟。”

警车开远时,祁岁回头看了眼筒子楼。废墟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像幅燃烧的画,和画廊里那幅青蓝色的森林重叠在一起。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觉得眼熟了,那幅画里的狐狸眼睛,和白狐的一模一样,而那些扭曲的树影,分明是用无数根银链子缠绕而成的。

“害怕吗?”辞年的手在警车里偷偷握住他的,指尖冰凉,却很稳。

祁岁笑了笑,摇了摇头。他想起惠安说过,向阳花的根很深,就算被踩烂了,来年还会从土里钻出来。就像有些秘密,就算埋得再深,总会有被风吹出来的一天。

警笛声渐渐远了,风卷着九月的热意掠过废墟,吹起几片干枯的向阳花瓣,像几只金色的蝴蝶,朝着光的方向,越飞越远。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美术学院的画廊里,那幅燃烧的森林忽然渗出点点金色的液珠,顺着画布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一滩,像滴眼泪,也像颗被遗忘的、藏在时光里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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