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后半夜开始下的,砸在警局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指甲轻轻刮擦。祁岁躺在床上,白狐蜷缩在他脚边,尾巴尖偶尔扫过他的脚踝,带来微凉的触感。
他没睡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在黑暗里洇开,像幅不断变形的地图,最终定格成苏思祁手腕上的银链——那道刻着“思祁”的纹路,和他锁骨处新添的疤痕几乎重合。
下午在看守所录口供时,他故意撞向桌角,金属边缘划破皮肤的瞬间,他听见隔壁审讯室传来辞年的低笑,隔着厚厚的墙壁,像根羽毛搔过心脏。
“在想什么?”辞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雨水的湿冷。他没开灯,身影融在走廊的阴影里,只有指间的烟头像颗跳动的红点。
祁岁侧过身,月光恰好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辞年袖口的血迹。
不是他的——下午苏砚在看守所试图用牙刷柄自残,是辞年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重得几乎捏碎对方的骨头。
监控拍下那一幕时,李警官的脸色很难看,只有祁岁注意到,辞年低头时,舌尖轻轻舔过唇角,像在回味某种快感。
“在想苏思祁。”祁岁的声音很轻,白狐被惊动,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她当年藏在衣柜里的那把剪刀,和你昨天用来划开画框的,是同一个牌子。”
辞年走进来,烟蒂按在窗台的积水里,发出滋啦的声响。他俯身,指尖顺着祁岁的锁骨下滑,停在那道新鲜的疤痕上,轻轻按压。“疼吗?”
祁岁没回答,反而抓住他的手腕,将那只沾过苏砚血的手按在自己的颈侧。动脉在皮肤下跳动,像被困住的野兽。“你说,她当年看着我分裂出了你,会不会也想过,该掐死哪一个?”
辞年笑了,俯身咬住他的耳垂,牙齿擦过软骨时,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她没那个机会。”他的气息混着雨水和烟草味,“就像现在,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白狐忽然跳下床,对着墙角低吼。那里的地板松动了一块,是祁岁下午撬开的,下面藏着个铁盒,里面是从木屋带回来的东西——苏思祁的日记本,最后几页被撕得粉碎,但残留的纸角上,能看见用红墨水写的字迹:“我很爱我的两个孩子。”
“她知道我们会找到这里。”祁岁拿起一片纸角,对着月光看,红墨水在纸上晕开,像干涸的血,“她甚至算准了,我们会想知道真相。”
辞年拿起日记本,指尖划过封面的向阳花图案。那图案刻得很深,边缘的木刺刮破了他的皮肤,血珠渗出来,滴在纸页上,恰好和苏思祁的字迹重叠。“真相?”他嗤笑一声,“我们就是真相。”
雨下得更大了,风从窗户缝隙钻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白狐忽然窜到门口,对着走廊狂吠。祁岁认出那是林小满的脚步声,还有另一个更轻的——是惠安,那个总红着眼眶的女孩,手里大概又提着保温桶,里面装着她自以为是的善意。
“让他们进来。”祁岁坐起身,慢条斯理地扣好衬衫扣子,遮住锁骨的疤痕,“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他们看。”
辞年挑眉,从床底拖出个纸箱,里面是苏砚的画具。他拿出那支涂过白狐眼睛的红笔,笔杆上刻着个极小的“砚”字。“你觉得,他们看到苏砚藏在颜料里的骨头渣,会是什么表情?”
祁岁笑了,伸手摸过白狐的头。兽医说这是奇迹,只有祁岁知道,不是奇迹,是执念——就像他和辞年,哪怕被命运撕开再深的口子,也会死死咬住对方,绝不松口。
门被敲响时,白狐安静地蹲回祁岁脚边,尾巴圈住他的脚踝,像个忠诚的守卫。祁岁看向辞年,对方正把玩着那支红笔,笔尖在指尖转了个圈,落下一点猩红,像朵开在皮肉上的向阳花。
辞年里带着笑意,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
祁岁点头,抬手打开了门。走廊的灯光涌进来,照亮他脸上温和的笑,像极了苏思祁照片里那个抱着婴儿的温柔母亲。
只有站在他身后的辞年知道,那笑容底下,藏着和自己一样的、渴望撕碎一切的野兽。
而那只白狐,此刻正舔着爪子上的血痕,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像两簇等待燎原的野火。
他们是怪物,是心底藏着秘密的坏种。
当年,他们两个被拐走时,拐走他们的那户人家就在筒子楼里,苏思祁没日没夜地找,而老太太一家,像冷血动物一样袖手旁观。
后来,辞年逃出去了,祁岁找了他四年。
他也找了祁岁四年。
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把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