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警局停车场的顶棚,发出密集的声响。警车驶离时,祁岁透过模糊的车窗,看着远处被雨水浸透的城市轮廓,忽然轻声开口:“老太太家的地窖,总弥漫着烂苹果的味道。”
辞年握着他戴着手铐的手,指尖顺着冰凉的金属缝隙滑过:“你还记得?那时候你总说像外婆腌糖蒜的坛子,我说更像阁楼漏雨泡烂的旧书。”
“都不是。”祁岁摇摇头,睫毛上沾着一点水汽,“是他们藏在地窖最里面的苹果,烂了也舍不得扔。”
李队坐在副驾驶,后背僵得像块铁板。对讲机里刚传来消息——根据祁岁提到的向阳花田位置,技术队真的挖到了东西。不是预想中的受害者遗骸,而是几具被水泥封在陶缸里的尸骨,初步鉴定与老太太一家的DNA完全匹配。
这个发现像颗炸雷,在警局炸开了锅。老太太一家明明是当年入室抢劫案的受害者,怎么会变成被埋在花田下的遗骸?
警车在雨幕中停在向阳花田边缘时,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穿雨衣的警员正围着几个刚被吊上来的陶缸忙碌,雨水混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压过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祁岁被辞年护着下了车,脚踩在泥泞里时,他忽然笑了。“你看,”他抬头对辞年说,“这里的土比别处松,当年我们埋玻璃弹珠的时候就发现了。”
辞年低头,替他拂去肩上的雨珠:“因为下面埋着东西的地方,土总要被翻动的。”
李队走过来,手里捏着份刚打印出的报告,指节泛白:“法医说,尸骨上没有明显外伤,但有长期营养不良的痕迹。还有,陶缸里除了尸骨,还找到了这个。”他递过来一张证物照片——一枚生锈的铜制长命锁,锁身上刻着模糊的“岁”字。
祁岁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一瞬,指尖微微蜷缩。那是他被拐来时,脖子上挂着的东西。老太太当年把它摘下来,说“野孩子不配戴这个”,后来就不知丢去了哪里。
祁岁靠在辞年肩上,声音轻得像叹息:“那天我咳得厉害,他们说我快死了,要把我拖去后山埋了。辞年就把阁楼里的斧头拿了下来。”
“老太太尖叫着扑过来,老头子去摸门后的扁担,他们那个游手好闲的儿子,躲在桌子底下发抖。”辞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们只是把他们一个个敲晕,然后搬到地窖。陶缸是早就备好的,他们说过,不听话的孩子就该被装进去,永远见不到太阳。”
李队的呼吸乱了节奏。他终于明白阁楼里的血腥味来自哪里,也明白苏砚为什么会把秘密藏在这里——这片花田下,埋着两个孩子最原始的反抗,也埋着整个案子最肮脏的起点。
“那你们为什么……”李队的声音艰涩,“不告诉别人?”
“告诉谁?”祁岁抬眼,眼底的光在雨里晃了晃,“告诉警察我们烧死了所有人?还是告诉那些偶尔路过的邻居?他们早就知道老太太家藏着两个孩子,只是假装没看见而已。”
辞年搂着他往花田深处走,警戒线外的警员想拦,被李队抬手制止了。泥泞里,祁岁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簇顽强钻出泥土的向阳花幼苗:“这里,下面是老太太的陶缸。”
技术人员很快围了过来,探测器的滴滴声在雨里格外刺耳。当陶缸的边缘被清理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缸壁上,用指甲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两个孩子的名字,被反复刻了无数遍,深到几乎要穿透陶土。
祁岁看着那些字,忽然轻轻挣开辞年的手,蹲下身,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陶壁。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们那时候以为,把名字刻在这里,就不会被忘记了。”他低声说。
辞年也蹲下来,与他并肩,手铐在两人之间碰撞出轻响:“现在看来,确实没被忘记。”
李队站在雨里,看着那两个蹲在陶缸前的身影,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下雨。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却没想到真相的内核,是两个孩子在黑暗里彼此取暖的执念,是被整个世界漠视的绝望。
雨还在下,冲刷着陶缸上的泥垢,也冲刷着每个人心里的壁垒。祁岁和辞年被警员再次带走时,祁岁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花田,向阳花的幼苗在雨里微微摇晃,像极了当年阁楼窗台上,他们偷偷养的那盆野草。
“走吧。”辞年握紧他的手,“该去找剩下的东西了。”
剩下的东西?李队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苏砚纸条上的话——向阳花开了,该轮到你们了。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长命锁照片,又抬头望向雨幕深处。或许苏砚说得对,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那些被埋在花田下的秘密,那些刻在骨头上的名字,终究要在阳光下,一一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