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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老鼠

楼影集

秋末的雨下了整整三天,仓库的屋顶开始漏雨,滴滴答答落在他们铺在地上的塑料布上。祁岁蹲在墙角,看着那窝被他挪到木箱里的老鼠。

小家伙们已经长出了灰色的绒毛,正挤在撕碎的旧棉絮里发抖。

“冷。”祁岁低声说,伸手碰了碰木箱边缘,木头凉得像冰。

辞年刚从外面回来,怀里抱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裤脚沾着泥。他把麻袋往地上一放,解开绳结,露出里面的稻草——稻草中间蜷着只白狐,毛色像雪,尾巴蓬松得像朵云。

辞年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白狐的耳朵,那团白影抖了抖,却没躲开

祁岁的眼睛亮了亮。

辞年看着他们,忽然转身从床板下摸出个铁皮盒。盒子里装着几块没吃完的肉干,是他从屠宰场带回来的,特意晒得很干,能放很久。他扔了块到白狐面前,那团白影立刻扑上去,小口小口地啃起来,尾巴尖轻轻晃了晃。

祁岁问,手指悬在白狐背上,摘下它脖子上刻着岁怨的吊坠。

辞年靠在墙上,看着雨珠顺着屋檐往下掉

祁岁愣了愣,随即笑了。仓库里种满向着太阳的花。他低头看着白狐,轻声道:“岁安。”

岁安很安静,大多数时候就蜷在祁岁画向日葵的那张草垫上,偶尔抬眼看他们。它的腿渐渐好了,能一瘸一拐地跟着祁岁在花丛里转,却从不去碰那些老鼠。祁岁发现,灰总在傍晚时跳上仓库的窗台,望着少管所的方向,尾巴垂得很低,像在等什么。

“它在等惠安。”祁岁某天忽然说。那天他正在画灰,笔尖勾勒出它看向远方的侧脸,眼神软得像融化的雪。

辞年正在磨那把从少管所带出来的刀片,闻言动作顿了顿:“惠安早死了。”

“我知道。”祁岁把画纸翻过来,背面是他画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像地狱里索命的怨鬼,“它也知道。"

就像他们,总在某个深夜想起地窖里的霉味,想起那些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午后——明明知道那些日子早就烂在了土里,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

冬天来得很快,仓库里没有暖气,夜里冷得像冰窖。他们把捡来的旧棉被都裹在身上,灰就蜷在两人中间,像个小小的暖炉。

祁岁半夜冻醒时,总能看见辞年睁着眼睛看屋顶,手紧紧攥着他的手腕,像怕他跑掉。

“冷吗?”辞年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来,带着点沙哑。

祁岁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蹭过他的锁骨:“不冷。”

其实很冷,冷得骨头缝都在疼。但他没说,就像辞年从不说屠宰场的刀有多沉,阿力的账本有多难算,那些深夜里被他们沉进江底的“麻烦”有多沉。他们早就学会了把疼藏起来,像向日葵把根藏在土里。

开春时,祁岁在仓库后面搭了个棚子,用捡来的木板和塑料布,刚好能遮住那窝老鼠和灰的窝。他还在棚子边种了点青菜,种子是从菜市场垃圾堆里捡的,发了芽,绿油油的,看着很喜人。

辞年不再去屠宰场了。

辞年擦着手上的灰,笑了笑:“你比我狠。”

祁岁没说话,只是把铜片塞进口袋。他知道自己狠在哪里——他从不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看起来无害的保安,包括曾经对他们笑过的惠安。他也知道,这份狠里藏着的东西,只有辞年能看懂。

夏天来时,向日葵又开了。比去年更盛,几乎把仓库后面的空地都占满了。灰喜欢躺在花丛里晒太阳,雪白的毛沾着黄色的花瓣,远远看去像朵会动的花。那窝老鼠也长大了,偶尔会溜进花丛里偷向日葵的种子,岁安看见了,也只是抬抬眼皮,懒得理会。

“它们成朋友了。”祁岁坐在花丛边,看着老鼠从灰的尾巴边跑过,忍不住笑了。

辞年靠在他身边,手里拿着根草,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岁安:“都是没人要的东西,凑活过呗。”

祁岁转头看他,阳光落在辞年的睫毛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像落了只蝴蝶。他忽然伸手,指尖划过辞年虎口的疤——那道抢肉包留下的疤,现在淡了很多,却永远不会消失了。

“我们也是。”祁岁轻声说。

辞年没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执拗,像很多年前在少管所门口那样。风穿过花丛,发出沙沙的响,向日葵的花盘朝着太阳,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被胶水粘住了,怎么也分不开。

那天晚上,他们收了批新货——是从一个废弃的实验室里弄出来的金属器械,据说里面掺了稀有金属,很值钱。祁岁坐在地上清点数量,辞年在旁边融铜,火光照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灰蹲在窗台上,忽然对着外面叫了一声,声音尖利,不像平时的呜咽。辞年立刻停下手,抄起墙角的铁棍。祁岁也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刀片。

仓库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是少管所的老管教,头发白了很多,背也驼了,手里拎着个布包,站在门口,看着满仓库的向日葵,眼睛红了。

“我就知道你们在这。”老管教的声音很哑,“惠安临死前托我给你们带点东西。”

他把布包放在地上,解开绳结,里面是几件缝补过的棉衣,还有一小袋向日葵种子,用报纸包着,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能种的地方,就是家。”

祁岁看着那袋种子,忽然想起惠安总说,她曾种过一片向日葵,后来被洪水冲了,就再也没种过。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老管教没多待,只是临走前看了看辞年手里的铁棍,又看了看祁岁口袋里露出的刀片,叹了口气:“别再回少管所了。”

门关上的瞬间,祁岁忽然笑了,蹲下去,把那袋种子埋进花丛里。辞年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的发顶,能闻到阳光和泥土的味道。

“他怕我们死。”辞年说。

祁岁摇摇头,指尖戳了戳刚埋好的种子:“他怕我们活得太像人。”

活得像人,就会有软肋,就会疼,就会像老太太那样,守着一片被冲毁的向日葵,念叨一辈子。但他们不会,他们是从泥里爬出来的,根早就扎在了黑暗里,就算开出花,也带着毒。

岁安跳下来,蹭了蹭祁岁的脚踝。祁岁弯腰把它抱起来,白狐在他怀里抖了抖,露出肚皮,像只普通的宠物。辞年看着他们,忽然伸手,把祁岁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指尖划过他的眉毛。

“明天去买只鸡。”辞年说,“炖汤喝。”

祁岁笑了,眼睛亮得像星星:“再买包橘子糖。”

“好。”

那天晚上,他们睡得很沉。灰蜷在两人中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仓库外面,向日葵的花盘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像在守护着什么。

祁岁做了个梦,梦里他和辞年坐在一片金色的花田里,惠安坐在旁边晒太阳,岁安追着蝴蝶跑,老鼠在脚边打洞,阳光暖得像棉花。

他没醒,只是往辞年怀里又靠了靠,嘴角带着笑。辞年睁开眼,看着他的睡颜,伸手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窗外的月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撒了层银粉,把那些旧疤都照得温柔了些。

日子还在继续,像向日葵一样,不声不响地往上长。他们偶尔还会去“回收”些东西,却再也没碰过那些会惹来警察的“大生意”。祁岁的画越积越多,最后堆了满满一个木箱,里面有向日葵,有惠安,有老鼠,还有很多个他和辞年的影子,长的短的,永远缠在一起。

辞年学会了修东西,仓库漏雨的屋顶被他补好了,窗户也换上了新玻璃,阳光能毫无阻碍地照进来,落在祁岁的画纸上,暖洋洋的。他甚至在墙角搭了个灶台,能用捡来的铁锅炖汤,虽然味道总是有点怪,但祁岁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

有天傍晚,祁岁坐在花丛里画画,忽然抬头说:“我们好像真的有家了。”

辞年正在给灰梳毛,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笑了。他没说话,只是把梳下来的狐毛小心地收进祁岁的铅笔盒里——那里面已经攒了很多,白的,像雪。

灰忽然对着夕阳叫了一声,声音轻快。

祁岁抬头看去,只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蛇,盘在金色的花田里,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低下头,在画纸上添了最后一笔,是两个紧紧靠在一起的人影,背景是无边无际的向日葵,朝着太阳的方向,永远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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