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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晴天

楼影集

搬进小区那天,是个少见的晴天。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楼下时,祁岁正抱着岁安站在仓库门口,看辞年把最后一箱画搬出来。那些向日葵被连根拔起,裹在旧毯子里塞进后备箱,叶片蔫蔫地耷拉着,像被抽走了精气神。

“会活的。”辞年关后备箱时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衬衫渗进来。祁岁抬头,看见他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锁骨窝里,像颗没擦干净的血珠。

小区是老式的六层楼,没电梯。三楼的张阿姨早在楼道里等着,看见他们搬箱子,热络地递过来两瓶冰水:“小伙子们真能干,这箱子看着沉呢。”她的目光在祁岁脸上停了停,笑着夸,“这孩子长得真俊,跟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祁岁往辞年身后缩了缩,岁安在他怀里抖了抖耳朵,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辞年接过水,拧开一瓶递给他,对张阿姨笑了笑:“麻烦您了。”

张阿姨摆摆手,眼睛瞟到箱子上沾着的向日葵花瓣:“还带了花啊?真好,咱们小区就缺这点生气。”她转身往楼上走,声音隔着楼梯扶手飘下来,“我家老头子种了些月季,回头给你们剪几枝插上。”

进了屋,辞年把箱子靠墙放好,转身锁上门。防盗门“咔嗒”一声落锁时,祁岁忽然松了口气,抱着岁安蹲在地板上。空房子里有股石灰和灰尘的味道,比仓库的霉味新鲜,却让他指尖发凉。

“怕了?”辞年走过来,蹲在他对面。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方形的光斑,祁岁的睫毛在光斑里轻轻颤着,像停着只白蝴蝶。“还去学校吗?”

“没有,不去了。”祁岁低头摸了摸岁安的背,白狐的毛被晒得暖暖的,“就是……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少管所里每周三消毒后的走廊,白得晃眼,却藏着看不见的细菌。

辞年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有棵老槐树,枝桠伸到三楼,叶子绿得发亮。他转头时,看见祁岁正把那箱画抱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拆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画纸。最上面那张是仓库的屋顶,漏雨的地方被他画成了星星,密密麻麻的,闪得人眼睛疼。

“先收拾卧室。”辞年从背包里掏出床单,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印着褪色的向日葵,“晚上睡个好觉。”

祁岁嗯了一声,抱着岁安跟过去。岁安忽然从他怀里跳下来,一瘸一拐地跑到阳台,对着楼下叫了两声。祁岁探头看去,只见张阿姨正拎着个喷壶浇花,看见他,笑着挥了挥手。

“她好像……不坏。”祁岁小声说,指尖抠着窗台的裂缝。以前在仓库,除了老管教,没人会对他们笑,更没人会主动递水。那些路过仓库的拾荒者,要么骂骂咧咧地踢翻他们的垃圾桶,要么用那种看垃圾的眼神扫过他们,像在看两坨会动的烂泥。

辞年铺床单的手顿了顿,随即扯了扯嘴角:“坏不坏,跟我们没关系。”他把枕头摆好,拍了拍,“过来试试软不软。”

祁岁走过去,刚坐上床沿,就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是张阿姨在跟人吵架,声音尖利,骂对方偷了她的月季。辞年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回头时看见祁岁正盯着自己的手,指尖泛白。

“别抠了。”辞年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腕。祁岁的手很凉,骨头硌得人发疼,“再抠就出血了。”

祁岁抬起头,眼睛亮得有点吓人:“你看,她也会骂人。”他笑了笑,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点怪,“跟菜市场那个抢我们肉干的胖女人一样。”

辞年没说话,只是拉着他走到阳台,把那盆从仓库带来的向日葵放在栏杆上。花盘已经有点蔫了,祁岁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它好像不喜欢这里。”

“会喜欢的。”辞年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时,祁岁看见他转身走进厨房,开始收拾那些捡来的锅碗瓢盆。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轮廓照得很柔和,像祁岁画过的无数个午后。

日子像被拉慢了的钟摆,晃得人有点发困。辞年找了份修自行车的活,就在小区门口的修车铺,每天早上出门,傍晚回来时手里总提着点东西——有时是张阿姨给的青菜,有时是隔壁楼王大爷送的旧报纸,偶尔还会有颗被小孩扔掉的玻璃弹珠,他捡回来,洗干净,放在祁岁的铅笔盒里。

祁岁不常出门,大多数时候就在家画画。他把阳台改成了画室,墙上钉满了画纸,有小区里的老槐树,有修车铺前趴着的流浪狗,还有辞年低头修自行车的样子,阳光落在他的发顶上,像撒了把金粉。

有天下午,张阿姨敲门送饺子,看见满墙的画,惊讶地捂住了嘴:“这都是你画的?真好,比电视里那些画家画得还好。”她指着那张向日葵,“这花看着就暖和,跟你家小伙子似的,笑起来暖洋洋的。”

祁岁捏着画笔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岁安从他脚边站起来,蹭了蹭张阿姨的裤腿,尾巴尖轻轻晃着。张阿姨笑着摸了摸它的头:“这狐狸真通人性,叫什么名字?”

“岁安。”祁岁低声说,笔尖在画纸上顿了顿,落下个小小的太阳。

“岁安,岁岁平安,真好。”张阿姨把饺子放在桌上,“趁热吃,我家老头子包的,馅大。”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下周小区有画展,就在活动室,你也去凑个热闹?”

祁岁抬头,看见张阿姨眼里的期待,像惠安小时光候给他们分糖时的眼神。他点了点头,听见自己说:“好。”

那天晚上,辞年回来时,看见祁岁正把画从墙上取下来,一张一张地叠好。岁安蹲在旁边,尾巴圈着他的脚踝,像在帮忙。

“怎么了?”辞年放下手里的工具箱,走过去拿起一张画,是仓库漏雨的屋顶,星星被涂成了金色,“不喜欢了?”

“张阿姨说小区有画展。”祁岁把画放进箱子里,声音很轻,“我想……去试试。”

辞年看着他,忽然笑了:“好啊。”他伸手摸了摸祁岁的头发,指腹蹭过他的发旋,“我明天早点回来,陪你去。”

祁岁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星。他低头继续收拾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铅笔盒,里面的玻璃弹珠滚出来,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极了小时候在地窖里偷藏的糖纸,被老鼠踩过时的动静。

画展那天,人比想象中多。祁岁抱着画站在门口,手指抠着画框的边缘,指节发白。辞年握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进去吧,没人会吃了你。”

活动室里挂满了画,大多是老人画的山水,还有小孩涂的蜡笔画。祁岁的向日葵挂在最里面,金灿灿的,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一片柔和的色彩里格外扎眼。

有人走过来,指着画说:“这画看着真有劲儿,像能长到天上去。”

祁岁没说话,只是往辞年身后躲了躲。辞年替他答:“他叫祁岁,这画是他画的。”

那人笑着看向祁岁:“小伙子真厉害,多大了?”

“十九。”岁安在他怀里不安地动了动。

“真好,年轻就是好。”那人又夸了几句,转身走了。

祁岁松了口气,却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议论:“这画看着有点怪,太阳太大了,晃得人眼睛疼。”

“听说这俩小伙子是从少管所出来的……”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祁岁的指甲掐进了画框的木头里,辞年握住他的手,把他拉到外面:“别听他们的。”

“我没事。”祁岁笑了笑,眼睛却有点红。

辞年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他嘴里。甜味漫开来时,祁岁看见张阿姨走过来,手里拿着朵月季:“别往心里去,那些人就是闲的。”她把月季递给祁岁,“给,配你的画正好。”

祁岁接过花,指尖碰到张阿姨的手,暖暖的,像小时候握过的热水袋。他忽然想起惠安总说,花是要朝着太阳长的,不管根扎在哪里。

那天晚上,他们把向日葵挂回了阳台。月光落在画纸上,把金色的花瓣照得有点发蓝,像结了层薄冰。祁岁靠在辞年怀里,岁安蜷在两人中间,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我们好像……真的能好好活着。”祁岁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辞年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嗯。”

他没说的是,那些藏在温柔里的刺,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疤,那些深夜里忍不住摸向刀片的手,其实从未消失。就像阳台的向日葵,看着朝着太阳,根却在看不见的土里,悄悄往黑暗里钻。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祁岁看着辞年的眼睛,那里有他的影子,像画里永远纠缠的人影,长的短的,永远不会分开。岁安在他怀里抖了抖,露出肚皮,像只普通的宠物。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在替他们保守着那些不能说的秘密。

日子还在继续,像向日葵一样,不声不响地往上长。祁岁的画开始有人买了,虽然钱不多,但足够他们买橘子糖和肉干。辞年把修车铺盘了下来,门口摆了盆向日葵,是祁岁画里的那种,金灿灿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张阿姨偶尔会来送饺子,看见他们就笑:“真好,跟我家那俩孙子似的,热热闹闹的。”

祁岁笑着接过来,看辞年把饺子倒进锅里,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脸,像蒙着层雾。岁安蹲在旁边,尾巴圈着祁岁的脚踝,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三个叠在一起的影子,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

有天傍晚,祁岁坐在阳台画画,忽然抬头说:“你看,我们的影子好像不那么像蛇了。”

辞年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两条缠绕的藤蔓,在金色的花田里,开出了花。

他低下头,在祁岁的画纸上添了一笔,是个小小的太阳,正好落在两个纠缠的人影中间,暖得像块化不开的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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