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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祁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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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岁把最后一块调色板放进抽屉时,指尖的钴蓝又蹭到了木头上。画室的窗棂投下菱形的光斑,落在那幅向日葵花田上——他昨夜悄悄补了笔,白狐的尾巴尖多了点沾着露水的金黄,像极了辞年今早煎蛋时溅到围裙上的油星。

“祁老师,您的快递。”收发室大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捧着个半人高的木箱。祁岁拆开时,浓烈的松节油气味涌出来,里面是尊断了角的米洛斯的维纳斯石膏像,底座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字:“送给会让残缺开出花的人”。

是辞年的笔迹。

仓库的墙确实被祁岁画满了。火焰、骸骨、长着翅膀的蛇,还有个模糊的背影,背着画板走向太阳。管理员要赶走他时,是辞年用扳手砸了对方的摩托车,阴沉着脸说:“这墙归我了。”

后来那面墙成了他们的秘密。祁岁画累了就蜷在墙角,看辞年用美工刀在砖头上刻字,大多是些没头没尾的句子,偶尔有两个名字,被划得很深,又被新的刻痕覆盖。有次祁岁趁他睡着,用红色颜料把那两个名字圈起来,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

第二天辞年盯着那朵花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那是祁岁第一次见他笑,像冰面裂开道缝,露出底下滚烫的岩浆。“丑死了。”他说,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祁岁身上,“别冻死,不然没人给我画墓碑。”

此刻祁岁摩挲着石膏像的断角,手机又震了。辞年发来段视频:市中心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辞氏集团的公益广告,画面里是片向日葵花田,镜头扫过花丛时,有只白狐一闪而过。配文是:“所有残缺,都是等待填满的伏笔。”

“广告公司说缺个落款。”辞年紧跟着发来消息,“我让他们写了‘祁岁画’。”

祁岁走到窗边,看见街对面的写字楼顶层,“辞氏”的招牌旁多了块电子屏,正映着那片向日葵。他忽然想起辞年刚创业时,两个人挤在十五平米的办公室,他在画板上画向日葵,辞年在桌上写商业计划。有天深夜,高利贷的人砸了玻璃,辞年把他护在身下,用碎玻璃划了对方的胳膊,眼神狠戾得像头被惹急的狼。

“怕吗?”事后辞年用酒精棉擦他脸上的玻璃碴,指尖在发抖。

祁岁摇摇头,伸手碰了碰他流血的手背:“你的血比颜料红。”

那时他们都不懂什么是救赎。祁岁觉得辞年是把他从自我毁灭里拽出来的绳索,勒得太紧,却让他第一次有了活着的实感。辞年则觉得祁岁是片沼泽,明明该远离,却忍不住跳进去,看他在泥里开出花来。

“祁老师,石膏像真的能画吗?”扎马尾的小姑娘又凑过来,手里的苹果素描已经有了雏形,阴影处用铅笔涂得很重,像藏着什么秘密。

“当然。”祁岁把石膏像摆在教具台中央,“你看它的断角,像不像被啃过的苹果?”

小姑娘的眼睛亮起来:“像!那是不是可以画只狐狸在旁边?”

祁岁笑了。他想起有年冬天,辞年把公司的流动资金全投进了个没人看好的项目,整夜整夜地失眠。祁岁就在画室画了幅画:雪地里有只断了耳朵的狐狸,正叼着块橘子糖,往向日葵花田的方向跑。

辞年看到那幅画时,忽然把他按在墙上亲。颜料盘翻了,靛蓝和金黄混在一起,溅在他们的衣服上,像片混乱的星空。“你不怕我输?”他喘着气问,牙齿咬着祁岁的耳垂。

“输了就再画一幅。”祁岁伸手摸他的脸,指尖沾着颜料,在他下巴上画了道弧线,“画只打赢的狐狸。”

后来那个项目成了,辞年却把那幅画挂在了办公室最显眼的地方。有人问起,他只说:“这是我的止损线。”

傍晚祁岁锁画室时,发现门把手上挂着个纸袋。里面是包新的钴蓝颜料,还有张纸条:“赔你蹭脏的毛衣。”字迹龙飞凤舞,末尾画了只狐狸,尾巴翘得老高。

他走到楼下,辞年的车正停在老地方。车窗降下,能看见他手里捏着颗橘子糖,糖纸在暮色里闪着光。“去看看新画室?”辞年歪了歪头,“就在公司顶楼,带天窗的。”

新画室比现在的大很多,天窗正对着街对面的美术馆。辞年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着他的肩窝:“以后就在这儿画,我开会累了,就能从办公室窗户看见你。”

祁岁转身时,撞进他眼底的红血丝里。最近辞氏在跟个跨国项目,辞年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底的戾气重得像要溢出来。“别把自己熬坏了。”祁岁伸手碰他的眼角,“我不喜欢看你皱眉。”

“等这单结束,我们去荷兰。”辞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看真正的向日葵花田,比你画的大一百倍。”

祁岁忽然笑了,想起他们刚在一起时,辞年也是这样,用近乎掠夺的语气规划未来。有次他发高烧,辞年撬开药店的锁偷了退烧药,回来时额角淌着血,却把药瓶擦得干干净净:“吃了,明天带你去看日出。”

那天的日出最终没看成。祁岁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辞年把他抱在怀里,用冷水浸湿的毛巾擦他的胳膊,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死,祁岁,你死了我就把全世界的颜料都烧了。”

此刻辞年的手机响了,是助理惊慌的声音:“辞总,合作方把文件泄露了,他们要毁约!”

辞年的脸色瞬间沉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指缝间露出的银戒却闪着温和的光。“知道了。”他只说了三个字,挂了电话却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祁岁的头发,“别怕,小场面。”

祁岁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塞进他嘴里。橘子的甜味在舌尖炸开时,辞年眼底的戾气果然淡了些。“我在这儿等你。”祁岁说,指尖划过他绷紧的下颌线,“画完这朵向日葵就回家。”

画室的角落里放着盆新的向日葵,是辞年刚让人搬来的。祁岁搬了把椅子坐在花旁边,开始调色。颜料在画板上晕开时,他听见外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夹杂着辞年压抑的怒吼。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那个仓库里,辞年也是这样。被追债的人打得流鼻血,却在转身面对他时,把沾血的拳头藏在身后:“给你带了新颜料。”

祁岁把最后一笔金色涂在画布上时,门被推开了。辞年站在门口,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眼底的红血丝更重了,却在看见画时愣住了。

画上是片向日葵花田,中央有两株靠得极近的向日葵,其中一株的花盘缺了个角,却歪着头靠向另一株,像在分享阳光。花丛里有只白狐,正叼着颗橘子糖,尾巴尖扫过两株花的根茎。

“画好了。”祁岁放下画笔,“缺了角也没关系,总会有另一株替它挡住风雨。”

辞年走过来,忽然把他按在画板上吻。颜料蹭到了两个人的脸上、衣服上,像场盛大的涂鸦。“祁岁。”他喘着气说,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脆弱,“如果我输了呢?如果我变成以前那个样子呢?”

“那我就画下来。”祁岁伸手按住他的后颈,额头抵着他的,“画个满身戾气的混蛋,却会把橘子糖省给别人吃。”

辞年的眼眶忽然红了。他见过祁岁最疯的样子——把整管颜料泼在评委脸上,只因对方说他的画“阴暗得不像人画的”;也见过自己最糟的模样——为了抢个项目,把竞争对手的车胎扎了,蹲在警局门口等祁岁来捞人。

他们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祁岁的温柔里藏着对世界的疏离,辞年的保护欲里裹着毁灭一切的冲动。可偏偏是这样两个浑身带刺的人,能在彼此面前卸下所有伪装。

就像此刻,辞年把脸埋在祁岁颈窝,像只受伤的野兽,呼吸里带着橘子糖的甜味。“别离开我。”他说,声音发颤,“我只有你了。”

“我不走。”祁岁摸着他的头发,指尖沾着的金色颜料蹭在他发间,像撒了把阳光,“我们还要去荷兰看向日葵,还要给岁安找个伴,还要看着学生们把画挂满整个画室。”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写字楼的灯光次第亮起。辞氏顶层的电子屏依旧亮着,那片向日葵在夜色里泛着暖黄的光。辞年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助理欣喜的声音:“辞总,我们找到他们泄露文件的证据了!他们求饶了!”

辞年没说话,只是把祁岁抱得更紧了些。祁岁能感觉到他胸腔里的震动,像头终于收起利爪的猛兽,在巢穴里安心地蜷缩起来。

“回家吧。”祁岁拍了拍他的背,“岁安该等急了。”

车开进小区时,岁安果然蹲在楼下的花坛边,看见他们的车就摇着尾巴跑过来。辞年解开安全带要下车,却被祁岁拉住了。

“你看。”祁岁指着花坛里的月季,“张阿姨说的新品种,花瓣边缘是金色的。”

辞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笑了。月光落在花瓣上,那圈金边像极了祁岁画里向日葵的轮廓。“像你画的。”他说,伸手替祁岁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什么都带着光。”

祁岁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路灯的光晕落在辞年脸上,把他眼角的细纹染成了金色,像用岁月的金粉描过。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仓库看见辞年的样子,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手里攥着把生锈的扳手,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眼里的光从未熄灭,只是多了层温柔的滤镜,只在看向自己时才会亮起。

回到家时,岁安叼来祁岁的拖鞋,尾巴尖扫过他的脚踝。祁岁弯腰摸了摸它的头,看见它项圈上挂着颗橘子糖——是辞年早上偷偷挂上的。

“我去洗澡。”辞年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露出小臂上那道浅浅的疤。祁岁忽然走过去,用指尖沿着那道疤轻轻划了一遍。

“还疼吗?”他问。

辞年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早就不疼了。”他顿了顿,补充道,“遇见你之后,就没疼过了。”

浴室的水声响起时,祁岁走到客厅,看见辞年扔在沙发上的外套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他抽出来看,是份合作终止协议,末尾签着辞年的名字,旁边用铅笔写了个小小的“岁”字,像个隐秘的印章。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辞年也是这样。在所有重要的文件上,都藏着个小小的标记——有时是朵简笔画的向日葵,有时是两个连在一起的名字,被划得很深,像怕被岁月抹去。

浴室的水声停了。辞年走出来时,头发上还滴着水,看见祁岁手里的文件,忽然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还没来得及处理。”

祁岁把文件放回他口袋,踮起脚吻了吻他的下巴:“没关系,反正赢的总会是你。”

辞年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他拦腰抱起祁岁,往卧室走时,碰倒了门口的画架。那幅刚画好的向日葵掉在地上,相框摔出道裂痕,却刚好把两株靠在一起的向日葵框得更紧了。

“明天再修。”辞年把他放在床上,吻落在他的眼角,“现在只想看你。”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进来,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祁岁的指尖缠着辞年的,两人无名指上的银戒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句没说出口的承诺。

“你知道吗?”祁岁忽然说,声音很轻,“第一次在仓库看见你,我觉得你像头孤狼。”

“那你呢?”辞年吻着他的锁骨,“像只躲在暗处的猫,爪子却比谁都尖。”

他们都笑了。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散开,像两颗石子投进湖里,荡开的涟漪里,全是彼此的影子。

后来祁岁在画室的角落里,多放了个画框。里面没有画,只有块被颜料染脏的布料,上面有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被无数次的涂抹覆盖,又在最深处清晰可见。

学生们问起时,他只说:“这是所有画的起点。”

而辞年的办公室里,永远放着两罐橘子糖。一罐摆在桌面上,给来往的客人;另一罐锁在抽屉里,标签上写着“祁岁的”,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祁岁的笔迹:“别跟自己较劲,输赢都有我。”

他们依旧会吵架。祁岁会因为辞年又把文件堆在他的画桌上而摔画笔,辞年会因为祁岁忘了吃饭而冷着脸把食物塞进他嘴里。但每次吵完,总会有个人先递过去颗橘子糖,然后另一个人会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闷闷地说句“对不起”。

就像两株相互缠绕的向日葵,根在地下较劲,花盘却永远朝着同一个方向。他们的救赎从来都不是变得完美,而是在看清彼此的阴暗后,依然愿意把最温暖的阳光,留给他一个人。

很多年后,祁岁的学生成了著名的画家。在采访里被问到“最感谢的人”时,他指着身后那幅向日葵花田:“我的老师教会我,残缺不是遗憾,是有人愿意为你补全的证明。”

而此时的祁岁,正坐在荷兰的向日葵花田里,看着辞年追着岁安跑。岁安已经很老了,跑起来摇摇晃晃,却依旧会抢辞年手里的橘子糖。

“慢点!”祁岁笑着喊,声音被风吹得很远。

辞年停下来,回头朝他挥手,阳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金。“过来!”他喊,“给你拍张照,比画里好看!”

祁岁走过去时,被他一把拉进怀里。向日葵的花瓣落在他们发间,辞年的吻带着阳光的味道,落在他的唇角。

“你看。”辞年指着远处的夕阳,“比仓库那次的好看吧?”

蝴蝶接受过锐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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