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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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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岁弯腰把岁安抱起来,白狐立刻蜷在他怀里,用蓬松的尾巴圈住他的手腕,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雨水顺着祁岁的白发往下滴,落在岁安的毛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白狐却毫不在意,只是用鼻尖蹭着他的下巴,像是在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它好像比你还关心我。”祁岁低头戳了戳白狐的耳朵,语气里带着点难得的柔和。

辞年正脱下湿透的外套,闻言瞥了他一眼:“毕竟它不用跟你这种人过一辈子。”

祁岁哼了一声,抱着岁安往里走,路过客厅的镜子时,两人都顿了顿。镜中的两个男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被雨水洗得有些苍白,眼底却亮得惊人,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祁岁的白发在潮湿中显得更白了,几乎泛着银光,而辞年的黑发黏在颈侧,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上面还留着昨晚被祁岁咬出的红痕。

“像两只落汤鸡。”祁岁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自嘲的笑。

辞年走过来,从身后圈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洒在颈窝,带着雨水的凉意。“是两只找到窝的落汤鸡。”他低声说,镜中的两人目光相触,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暖意,像湿柴里好不容易燃起的火星。

岁安在祁岁怀里不满地扭动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被忽略了,用爪子轻轻拍了拍祁岁的脸颊。祁岁低头安抚地顺了顺它的毛。

他们就带着这只白狐走遍了大半个世界,从冰岛的冰川到摩洛哥的沙漠,从纽约的高楼到威尼斯的水巷。岁安像是他们之间的一个沉默的见证者,看着他们在深夜里为一幅画的色调争吵,看着他们在暴雨中把跟踪者的车撞进湖里,看着他们在教堂的废墟上分享一块过期的面包。

“去换件衣服。”辞年松开手,指尖在他腰侧捏了一下,“别感冒了。”

“你才会感冒。”祁岁抱着岁安上楼,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民宿的二楼只有一间卧室,是他们特意要求的,大床上铺着深色的床单,角落里堆着祁岁没画完的草图,墙上挂着一幅合影——那是很多年前拍的,两个少年挤在破旧的出租屋沙发上,祁岁手里举着画笔,脸上沾着颜料,辞年叼着烟,眼神桀骜地看着镜头,背景里是斑驳的墙壁和堆到天花板的画框。

祁岁换衣服的时候,岁安就蹲在床头柜上,歪着头看他。他脱下湿透的衬衫,后背的旧伤疤在灯光下清晰可见,有刀伤,有烫伤,还有一道从肩胛骨延伸到腰侧的长疤——那是当年为了护着辞年,被追债的人用钢管划的。辞年后来把那个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掰断,祁岁就在旁边看着,手里还握着那支没画完的画笔,颜料滴在地板上,像一朵朵深色的花。

“看什么?”祁岁穿上干净的毛衣,转身看向白狐,“没见过帅哥换衣服?”

岁安眨了眨眼,忽然跳下柜子,跑到门口对着楼下叫了两声。祁岁走到窗边,看见辞年正在院子里打电话,背对着他,肩膀微微绷紧,侧脸的线条在雨幕里显得格外冷硬。他知道辞年在跟谁通话——是他们留在国内的代理人,一个叫老金的男人,负责处理那些他们懒得管的“琐事”。

比如上个月,有人在网上匿名曝光了他们年轻时的照片,配文说“两个杀人犯逍遥法外”。老金用了三天时间,不仅找到了发帖的人,还顺便挖出了那人藏在瑞士银行里的黑钱,最后对方跪着来求他们,说愿意把所有财产都交出来。祁岁当时正在画一幅雪山,闻言只是抬了抬眼皮:“让他把舌头割下来,寄给我们当画笔。”

最后辞年让老金处理了,具体怎么处理的,祁岁没问,辞年也没说。他们之间向来如此,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没过多久,辞年挂了电话,抬头看向二楼的窗户,正好对上祁岁的目光。他没说话,只是朝祁岁举了举手里的手机,然后转身走进了厨房。祁岁知道,大概是老金那边有了新消息,多半不是什么好事,但他并不在意。麻烦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就像夏天的蚊子,挥之即去,实在挥不去,拍死就是了。

他下楼的时候,辞年正在煮姜汤,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空气里弥漫着辛辣的味道。岁安蹲在厨房门口,尾巴一甩一甩的,偶尔抬头看看锅里的动静,像是也在等汤煮好。

“老金说,当年那个仓库的看守,还活着。”辞年把姜片扔进锅里,声音很平淡,“在南方的一个小镇上开了家杂货店。”

祁岁的脚步顿了顿,手里的毛巾停在擦头发的动作上。那个仓库,是他们年少时待了整整三年的地方,潮湿,阴暗,永远弥漫着铁锈和老鼠的味道。看守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喜欢用烟头烫不听话的小孩,还曾经试图对祁岁动手——后来辞年趁他喝醉,把他的头按进了尿桶里,差点没把他淹死。

“他认出我们了?”祁岁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杯子倒了点冷水。

“应该是。”辞年搅动着锅里的姜汤,“老金说他最近在跟以前的人联系,好像想卖点消息。”

祁岁喝了口冷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那个看守的脸,想起他手里那根带着铜扣的皮带,想起有一次他把辞年打得流了鼻血,自己扑上去咬掉了他一块耳朵。血腥味和仓库里的霉味混在一起,是他很多年都忘不掉的味道。

“要去看看吗?”辞年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询问。

祁岁把杯子放在灶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去。”他说,“一个快死的老头,有什么好看的。”

辞年没再说话,只是把火关小了些。他知道祁岁不是不想去,是觉得没必要。就像当年那个踩碎他画笔的评委,就像那个设陷阱抓岁安的猎人,对他们来说,这些人不过是生命里的尘埃,扫掉了,就不会再想起。

但有些尘埃,会卡在指缝里,痒得人想把手指剁掉。

姜汤煮好了,辞年倒了两碗,放了点红糖。祁岁接过碗,吹了吹热气,没喝,只是看着碗里翻滚的姜片,忽然笑了:“你说,他会不会半夜梦到我们?梦到仓库里的老鼠,梦到他掉在地上的耳朵?”

辞年喝了一口姜汤,辛辣的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胃里。“也许吧。”他说,“就像我们偶尔会梦到筒子楼里的煤烟味。”

筒子楼是他们住过的第一个“家”。祁岁在那里第一次拿起画笔,用捡来的炭条在墙上画满了扭曲的人影;辞年在那里第一次学会打架,为了抢回被邻居拿走约颜料,把对方的胳膊打断了。

有一次下大雨,筒子楼漏得厉害,他们的小房间里积水没过了脚踝。祁岁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说胡话,辞年背着他走了三个小时的路,去找一个据说能治百病的老中医。结果老中医只是个骗子,把辞年身上最后一点钱骗走了。辞年没说话,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把那个骗子的诊所砸了个稀巴烂,还放了把火。

“那时候真傻。”祁岁喝了一口姜汤,烫得舌尖发麻。

“不傻。”辞年看着他,眼神很认真,“那时候你烧得像块炭,我以为你要死了。”

祁岁抬眼看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像水波一样漾开。“我死了,你怎么办?”

“跟你一起死。”辞年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要下雨。

这句话,他很多年前就说过。在那个仓库里,祁岁被打晕过去,辞年以为他活不成了,拿着一块碎玻璃就往自己手腕上划。后来祁岁醒了,骂他是疯子,辞年只是笑,说:“你死了,我一个人看着那些老鼠,会无聊。”

岁安大概是听腻了他们的对话,跳下地,跑到客厅的沙发上蜷成一团,尾巴盖住了脸。雨还在下,敲打着屋顶的瓦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外面放鞭炮。

祁岁喝完了碗里的姜汤,把碗放在桌上,起身走到客厅的画架前。那幅画还没画完,浓稠的黑暗里,两个模糊的人影紧紧靠在一起,边缘处开始有了一点微弱的光,像是黎明前最暗的那一刻。

他拿起画笔,蘸了点金色的颜料,在黑暗的边缘轻轻点了一下。

“你说,”他头也不回地问,“我们要不要回去看看?”

辞年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画布。“回哪里?”

“回所有地方。”祁岁的笔尖在画布上移动,留下一道细细的金线,“回仓库,回筒子楼,回荷兰的风车下,回冰岛的冰川上。”

辞年沉默了一会儿,雨点击打窗户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好。”他说,“等你画完这幅画。”

祁岁没说话,只是加快了画笔的速度。金色的颜料在黑暗中蔓延开来,像水流,像火焰,像他们走过的那些漫长而曲折的路。辞年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看着他握着画笔的手指骨节分明,忽然觉得,外面的雨声好像也没那么吵了。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画笔摩擦画布的沙沙声,和沙发上岁安偶尔发出的梦呓。雨还在下,但他们知道,总有停的时候。就像那些黑暗的日子,那些互相撕咬的夜晚,那些以为永远走不出去的迷宫,最终都会过去。

而他们,会一直走下去。像两只在荒原上结伴而行的狼,像两颗在宇宙中互相吸引的星,像两个永远长不大的、带着尖牙和利爪的孩子,守着彼此的伤口,也守着彼此的光。

画到一半时,祁岁忽然停了笔。他转头看向辞年,眼底闪着狡黠的光,像很多年前那个攥着半管颜料的少年。“喂,”他说,“等雨停了,我们去把隔壁那个吵人的小孩的冰淇淋抢过来,好不好?”

辞年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带着点纵容,也带着点同谋的恶意。“好啊。”他说,“但要等我吃完早餐。”

雨还在下,但客厅里的光,好像亮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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