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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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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把外面的世界晕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彩。岁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蹲在窗台上,用爪子轻轻扒拉着雾气,留下几道歪歪扭扭的爪痕。它忽然转头,耳朵抖了抖,似乎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尾巴尖轻快地晃了晃。

祁岁是被楼下的煎蛋香味勾醒的。他睁开眼,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身边的床单还带着余温。木质楼梯又开始吱呀作响,这次是辞年端着早餐上来了,托盘里放着煎得金黄的鸡蛋,烤得酥脆的吐司,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托盘边缘还放着一小碟切碎的火腿,显然是给岁安准备的。

“醒了?”辞年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俯身揉了揉祁岁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后颈的皮肤,带着点粗糙的暖意,“快起来吃,凉了就不好吃了。”他说话时,目光扫过祁岁锁骨处淡粉色的印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即又被温和覆盖。

祁岁懒洋洋地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那片暧昧的痕迹。他瞥了眼托盘里的早餐,又看了看那碟火腿,忽然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贤惠了?连岁安的份都记得。”

“怕某只落汤鸡和他的狐狸饿死。”辞年挑眉,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快吃,吃完我们去抢冰淇淋——昨天路过的那家店,今天应该补货了。”

祁岁这才想起昨晚那个幼稚的提议。昨晚暴雨倾盆,他们被困在画室,看着窗外的雨幕,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小时候常吃的三色杯,最后约定今天一定要去抢第一波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岁安从窗台上跳下来,绕着他的脚踝蹭了蹭,尾巴扫过他的小腿,毛茸茸的,带着刚睡醒的暖意。

早餐吃得很慢,阳光透过水汽弥漫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岁说起他昨晚没画完的那幅画,说想在黑暗里再加几颗星星,“要那种忽明忽暗的,像呼吸一样。”辞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说冰岛的星空最亮,说阿拉斯加的极光会把星星衬得像碎钻,说他们可以找个时间去看看。他们的对话像窗外的溪水,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连空气里都飘着吐司的焦香和咖啡的醇厚。

吃完早餐,祁岁去画室继续画画,辞年则坐在沙发上翻地图,手指在上面圈圈点点。岁安叼着自己的小垫子跑过来,趴在辞年的腿上,打了个哈欠,小呼噜很快就响了起来,尾巴偶尔会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轻轻扫动,像是在给地图上的地名盖章。

“去南方吧。”辞年忽然开口,指着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镇,“老金说那个看守就在这里。既然要回所有地方,这里也该算一个。”他指尖点在那个叫“溪桥”的小镇上,那里有他们少年时待过的福利院,有他们偷偷藏过漫画书的老槐树,还有那个总爱克扣他们口粮的看守。

祁岁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团金色的光斑。他没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笔尖在画布上勾勒出一颗星星的轮廓,“正好,我想画南方的稻田。”

他们出发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租来的越野车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两旁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风吹过,稻浪翻滚,像一片流动的海洋。岁安趴在副驾驶的窗户边,鼻子贴在玻璃上,留下一小片湿润的印记,耳朵被风吹得向后贴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外面的风景,时不时发出兴奋的呜咽声。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落在祁岁的白发上,泛着温暖的光泽,也落在辞年的黑发上,给那些纠结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车窗外掠过骑在牛背上的牧童,草帽下的脸蛋红扑扑的,冲他们挥了挥手,辞年按了按喇叭,算是回应。

车开了两天两夜,才到达那个南方的小镇。小镇很小,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是低矮的白墙黑瓦的房子,墙角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有些人家的门口还摆着盆栽,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老金说的那家杂货店就在街的尽头,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便民杂货”四个字,旁边还拴着一只大黄狗,看到他们的车,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趴下了。

他们把车停在街角,没急着下车。祁岁摇下车窗,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风吹了进来,夹杂着远处稻田里的稻香。杂货店门口坐着一个老头,背对着他们,正眯着眼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脚边放着一个搪瓷缸,里面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是他吗?”祁岁低声问,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辞年的目光落在老头后颈那块明显的疤痕上——那是当年他推搡别的孩子时,自己撞在门框上留下的。他点了点头:“是他。”语气平静,听不出恨,也听不出怨。

他们在车里坐了很久,看着老头慢悠悠地扇着扇子,看着偶尔有人来买东西,老头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地找钱,动作迟缓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递给他一颗糖,老头愣了愣,然后咧开没牙的嘴笑了,从货架上拿了一根棒棒糖递给她,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了。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一只安静的老狗。

“走吧。”最后,祁岁说,“去买包烟。”

他们下了车,岁安跟在他们身后,尾巴警惕地竖了起来,冲着大黄狗低低地吼了一声,大黄狗只是翻了个身,没理它。老头听到脚步声,慢慢转过头。当他看到祁岁的白发和辞年眼底的光时,手里的蒲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浑浊的眼睛瞬间睁大,里面充满了惊讶,随即又化为一丝局促。

“你……你们是……”他嘴唇哆嗦着,语气里带着不确定。

祁岁没看他,径直走到货架前,拿起一包烟,扔在柜台上。“多少钱?”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头没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们,像是看到了多年前从仓库里偷偷溜出来的那两个抱着发霉面包的少年。辞年上前一步,手按在柜台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却只是拿起旁边的火柴盒,轻轻敲了敲,“王大爷,生意不错啊。”

老头这才回过神,慌忙低下头去摸钱盒,手忙脚乱地找着零钱,“不……不要钱,送……送给你们。”

“不用。”辞年扔下几张钞票,拿起烟,拉着祁岁转身就走。

他们没回头,也没看到老头在他们身后捡起蒲扇,望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红。岁安回头看了一眼,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然后小跑着跟上他们的脚步,尾巴却不像来时那样紧绷了。

走出很远,祁岁才停下脚步,靠在墙上,点燃了那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有些模糊。“你说,他现在还克扣小孩的零食吗?”他问,语气里带着点不确定。

辞年站在他身边,看着远处嬉笑着跑过的孩子,手里拿着彩色的气球,沉默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小姑娘,手里的棒棒糖是进口的,他以前可舍不得买。”他说,“大概是老了吧。”

祁岁吸了口烟,烟雾从鼻腔里喷出来,在阳光下散成细小的颗粒。他忽然笑了,掐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我们去附近的福利院看看吧。"

福利院比他们记忆中整洁了许多,新刷了白漆的墙,院子里种着整齐的冬青,几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孩子正在滑梯上玩耍,笑声清脆得像风铃。他们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一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走过来,笑着问:“请问你们是?”

“我在这里待过,回来看看。”辞年说,指了指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那棵树还在啊。”

“是啊,有几十年了呢。”老师笑着说,“好多以前的孩子都回来过,说这棵树上藏着他们的秘密。”

他们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追逐打闹,看着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的光斑,像无数个跳动的音符。

祁岁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又像水波一样漾开。“时候你还骗我说,小鸟会变成星星,结果我信了好久,天天晚上对着天空数。”

他们靠在墙上,聊了很久,聊那些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小事,聊那个总偷偷给他们塞糖果的李阿姨,聊那个会修收音机的瘸腿门卫,聊那些曾经以为永远也过不去的坎。阳光透过树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孩子们的笑声像蜜糖一样,融化了空气中最后一点滞涩。

为什么,“无罪人"也会死去呢?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找了家附近的小旅馆住下,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台老旧的电视机,却收拾得很干净。岁安跳上床,在被子上踩了踩,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起来,很快就打起了小呼噜。

祁岁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忽然觉得心里很平静。那些曾经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的记忆,那些让他午夜梦回时惊醒的疼痛,好像在今天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就像雨后的天空,再暗的云,也会被阳光驱散。

辞年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温热地洒在颈窝。“在想什么?”他问,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腰线。

“在想,”祁岁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眼底像盛着星光,“我们去荷兰吧,去看看那里的风车,听说春天的时候,到处都是郁金香。”

辞年笑了,眼底的光像揉碎了的星星。“好,再带上岁安,让它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花海。”

他们去了荷兰,在风车下拍了新的合影。照片里,祁岁的白发在风中飞扬,手里拿着画笔,笑得像个孩子;辞年站在他身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岁安蹲在他们脚边,嘴里叼着一朵黄色的郁金香,尾巴高高地翘着,像是在为他们欢呼。

他们去了冰岛,在冰川上露营。夜晚的天空布满了绚烂的极光,像一条彩色的丝带,缠绕在他们头顶。祁岁把那些光画在画板上,辞年就在旁边煮咖啡,看着他的侧脸在极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岁安蜷缩在他们中间,被裹在厚厚的毛毯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睡得很香,偶尔发出满足的呼噜声,爪子还会蹬一下,像是在梦里追逐极光。

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风景,遇到了很多人。在摩洛哥的沙漠里,岁安追着蜥蜴跑了半里地,结果被仙人掌扎了爪子,委屈地趴在祁岁怀里哼唧,辞年一边笑一边给它拔刺;在纽约的街头,它对着橱窗里的钻石项链喵喵叫,被祁岁笑着敲了敲脑袋,说“你比钻石值钱多了”;在威尼斯的水巷边,它跳上贡多拉,吓得船夫差点掉水里,最后却被船夫抱着合影,成了那条街上最有名的“游客狐”。

岁安再也𣎴是那只可以揣进怀里的小毛球了,但精力依旧旺盛,每天都要缠着他们出门散步,看到好玩的东西就追上去,回来时总带着一身泥土,却依旧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辰大海。

有一天,他们坐在威尼斯的水巷边,看着贡多拉慢悠悠地划过水面,船夫唱着悠扬的歌谣。岁安趴在祁岁的腿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祁岁的小腿,忽然抬起头,用脑袋蹭了蹭祁岁的手,又转头看了看辞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撒娇声。

“它想划船了。”辞年笑着说,伸手挠了挠岁安的下巴,“等会儿我们租一艘,让它当舵手。”

祁岁低头吻了吻岁安的额头,它的皮毛还是那么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好啊,让它体验一下撞桥的滋味。”

岁安像是听懂了,兴奋地摇了摇尾巴,爪子搭在祁岁的膝盖上,眼睛望着远处的水巷,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舵的威风模样。

他们继续往前走,带着画架,带着岁安,带着彼此的温度。他们去了更多的地方,看了更多的风景,遇到了更多的人。他们还是会为一幅画的色调争吵,祁岁说紫色的晚霞更温柔,辞年说金色的更热烈;还是会在遇到麻烦时毫不犹豫地出手,看到有人欺负流浪猫,辞年会把人怼到墙角,祁岁则默默把猫抱回家;还是会在某个安静的夜晚,靠在一起,聊起那些遥远的往事,聊福利院的老槐树,聊南方的稻田,聊岁安第一次追极光时的傻样。

有一天,他们坐在摩洛哥的沙漠里,看着夕阳把沙子染成金黄色。祁岁靠在辞年的肩上,手里拿着画笔,在画板上涂抹着。岁安趴在他们脚边,啃着一根磨牙的骨头,发出满足的咔嚓声。

“你说,岁安会不会一直这么精力旺盛?”祁岁问,笔尖在画板上留下一道温暖的黄色,像极了岁安现在的毛色。

辞年看着远处的沙丘“会的。"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祁岁:“我们领养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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