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的哨声响起时，江玖正在卸妆。化妆师用棉签蘸着卸妆水擦他眼角的亮片，镜子里的人眉眼渐渐清晰，褪去了戏里夜白的凌厉，多了几分少年气的狡黠。
“江老师，霍老师的车在外面等您呢。”助理敲门进来，语气里带着点八卦的笑意，“说是……带了您爱吃的草莓蛋糕。”
江玖擦着脸的手顿了顿，镜子里映出他泛红的耳尖。他应了声“知道了”，指尖却无意识地摸向虎口——那里的痣被皮肤裹着，像颗藏了多年的秘密。
保姆车停在路灯下，暖黄的光透过车窗漫进来，把霍阑声的影子投在坐垫上。江玖拉开车门时，正撞见男人在拆蛋糕盒，草莓的甜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撞得人鼻尖发痒。
“上车。”霍阑声抬头看他，眼底的情绪比下午柔和了许多，指尖捏着塑料叉子，指节微微泛白。
车没往市区开。江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从高楼林立到矮墙斑驳，最后停在一条爬满爬山虎的老巷口。霍阑声率先下车，踩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背影在暮色里拉得很长，江玖小跑几步才跟上。
“这里是……”江玖看着眼前的老居民楼，砖墙上还留着褪色的“文明家庭”奖状，三楼的阳台挂着件蓝白条纹的旧衬衫，风一吹，像面招摇的旗。
“我以前住这儿。”霍阑声掏出钥匙开门，锁芯“咔哒”一声转开，扬起的灰尘在夕阳里跳舞，“高中时，你总翻墙过来抄我作业。”
江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跟着走进屋，目光扫过客厅——老式的木沙发上铺着格子布，茶几上的玻璃杯沿结着圈水渍，电视柜上摆着个眼熟的相框，里面是两张穿着校服的少年合影，个子高的那个皱着眉，被矮一点的少年搂着脖子，笑得露出虎牙。
“你还留着？”江玖拿起相框，指尖划过照片里自己的脸，那时候他总爱抢霍阑声的牛奶，还在对方的作业本上画小乌龟。
霍阑声没说话，转身进了卧室。江玖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没多久，男人拿着个铁盒子出来，锈迹斑斑的锁扣上挂着把小铜钥匙。
“给你的。”霍阑声把盒子塞进他怀里，耳尖红得厉害，“你当年落这儿的。”
江玖打开盒子时，呼吸顿住了。里面躺着支断了芯的铅笔，是他总用来戳霍阑声后背的那支；半块橡皮，缺角处还留着牙印——他那时候总爱啃橡皮玩；最底下压着张纸条，字迹是霍阑声的，笔锋凌厉，写着“江玖，数学作业再抄我的，下次就告老师”，末尾却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你……”江玖抬头看他，喉咙突然发紧。
“草莓蛋糕要化了。”霍阑声别开脸，拿起叉子递给他，指尖却碰了碰他的手背，“吃吧。”
窗外的晚风卷着蝉鸣进来，吹得窗帘簌簌作响。江玖挖了口蛋糕，奶油甜得恰到好处，草莓的酸在舌尖漫开时，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生日，霍阑声也是这样，把偷藏的草莓蛋糕塞给他，两人蹲在教学楼后的梧桐树下，分享着同一个叉子，奶油蹭在鼻尖上也顾不上擦。
“霍阑声，”江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那条领带……”
“系不紧了。”霍阑声打断他，目光落在他嘴角的奶油上，喉结滚了滚，“从你扯过之后，就总系不紧。”
江玖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他看着霍阑声，男人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片阴影，眼底的翻涌比戏里沈砚的情绪更汹涌，像蓄了场要倾泻的雨。
“那怎么办？”江玖故意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要不……我帮你系？”
霍阑声的呼吸猛地乱了。他攥住江玖伸过来的手，指腹用力地蹭过那枚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这多年的距离都碾平。
“江玖，”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认真，“别再演了。”
窗外的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去，屋里暗了下来。江玖看着霍阑声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笑了，像只终于等到投喂的狐狸，主动凑过去，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带着草莓味的吻。
“好啊，”他的声音裹在甜香里，“那霍老师，余生请多指教。”
远处的路灯亮了，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终于补全的画。铁盒子里的旧物在黑暗里沉默着，见证着一场迟到了太久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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