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桃花落尽时,青苍山的梅子刚泛黄。叶鼎之蹲在桃林边的石臼旁,正用木杵捣着新采的青梅,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染得指尖泛着淡青。百里东君就坐在旁边的青石上,手里把玩着颗刚摘的梅子,看他额角渗出汗珠,伸手递过块帕子:“歇会儿,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叶鼎之接过帕子擦了擦汗,白帕子上立刻印出几道青痕:“今年雨水多,梅子熟得晚,得赶在雨季前把这坛酒封了。”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云层淡淡的,风里带着潮湿的水汽,“怕是过几日要下雨。”
“下雨才好。”百里东君挑眉,伸手捏了颗捣好的青梅丢进嘴里,酸得眯起眼,“雨天适合温酒听风,搂着你睡懒觉。”
叶鼎之的耳根又红了,伸手拍开他凑过来的脸:“没个正经,弟子们还在练武场呢。”话虽这么说,手里的木杵却慢了下来,嘴角悄悄弯起个浅弧。
正说着,山下传来弟子的通报声:“师父,叶先生,江南苏家派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苏落雪去年刚成了亲,嫁的正是她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按说该忙着新嫁后的琐事,怎么会突然派人来?
片刻后,苏家的老管家跟着弟子走进桃林,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见了他们便拱手行礼:“百里先生,叶先生,我家小姐让老奴给您二位送样东西。”
叶鼎之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支玉簪,簪头雕着两朵并蒂桃花,玉质温润,一看便知是上等的和田玉。盒底压着张字条,是苏落雪的笔迹:“东君兄,鼎之兄,见簪如晤。前日整理旧物,翻出这对簪子,原是当年为二位备下的贺礼,总觉送不出手,如今想来,倒是合该归你们。江南桃花谢了,青苍山的梅子该熟了吧?盼秋日能来叨扰,尝尝二位新酿的梅子酒。”
百里东君拿起玉簪,指尖划过冰凉的玉面,忽然笑了:“这苏落雪,倒比咱们自己还懂分寸。”
叶鼎之把玉簪放回盒里,对老管家道:“劳烦管家跑一趟,替我们谢过苏姑娘。秋日若来,我这坛新酒定给她留着。”
老管家笑着应了,又说了些江南的近况——苏家表哥接管了家族的绸缎庄,苏落雪闲时便带着丫鬟们种花酿酒,日子过得平和安稳。叶鼎之听着,眼里泛起暖意,转头看百里东君,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里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
送走老管家,叶鼎之把木盒收进内室的柜子里,刚转身就被百里东君圈进怀里。温热的气息洒在颈窝,带着点青梅的酸香:“那玉簪挺好看的。”
“嗯。”叶鼎之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苏姑娘有心了。”
“不如我们也弄对物件?”百里东君忽然提议,手指在他腰间轻轻摩挲,“比如……刻字的玉佩?”
叶鼎之想了想,摇头:“太张扬了。”他们虽不在意旁人眼光,却也不想总被江湖人盯着议论。
“那……就刻在剑上?”百里东君眼睛一亮,“我的听雨剑,你的竹箫,都刻上彼此的名字。”
叶鼎之失笑:“你这脑子,净想些稀奇古怪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悄悄动了念。他的竹箫是百里东君寻来的湘妃竹,若真刻上“东君”二字,倒像是把彼此的名字刻进了命里。
暮色降临时,果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桃叶上,沙沙作响,檐下的铜铃被雨打湿,声音闷沉沉的。百里东君把灶膛里的火拨得旺些,锅里的青梅酒又开始咕嘟冒泡,他往里面丢了两颗话梅,甜香混着酒香漫出来。
叶鼎之坐在窗边翻书,看的是本江湖志,里面记着当年他们一起闯过的那些地方。看到“黑风寨”三个字时,他忽然笑出声:“你还记得吗?当年在黑风寨,你为了抢那坛‘醉春风’,跟寨主拼酒,结果醉得抱着柱子喊我名字。”
百里东君正往酒杯里倒酒,闻言手一顿,酒洒了些在桌上:“哪有……我那是故意让着他。”
“哦?”叶鼎之放下书,挑眉看他,“那后来是谁抱着我的腿,说‘鼎之别走,我给你当马骑’?”
百里东君的耳尖红了,走过去把他按在椅子上挠痒痒:“让你胡说!看我不收拾你!”
雨声混着笑声从窗里飘出去,落在桃林的湿泥里。叶鼎之笑得喘不过气,抓住他作乱的手:“别闹了……酒要溢出来了。”
百里东君停下动作,低头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忽然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雨还在下,酒还在温,怀里的人带着熟悉的温度,这大概就是他重生一世,最想要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