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桃林的青桃坠满了枝,青涩的果子藏在叶间,像缀了满树的绿玉。
百里东君在桃林里搭了个竹棚,棚下铺着厚厚的草席,摆着张矮桌,桌上温着今年新酿的梅子酒,旁边放着碟盐渍青梅,酸得人牙酸。
叶鼎之坐在草席上,手里摇着把蒲扇,扇面上画着青苍山的桃花,是念念去年画的,笔触稚嫩,却透着股灵气。阿竹带着几个弟子在不远处练剑,剑风呼啸,混着蝉鸣,是夏天独有的热闹。
“当年我们在黑风寨,你就是用这招‘流风回雪’,把那寨主的刀挑飞了。”百里东君抿了口酒,指着阿竹的剑招,忽然笑起来,“可惜你当时脚滑,摔了个屁股墩,还嘴硬说‘故意逗他玩’。”
叶鼎之的脸腾地红了,伸手拍了他一下:“胡说!明明是你先笑出声,害我分神!”
“是是是,我的错。”百里东君笑着讨饶,却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不过那次你护着我的样子,真好看。”
叶鼎之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他想起那时百里东君被暗器伤了腿,他背着人往山下跑,百里东君趴在他背上,呼吸温热地洒在颈窝,说“鼎之,等我好了,天天给你酿梅子酒”。
那时的承诺,竟真的守了一辈子。
“师父,叶先生,歇会儿吧!”阿竹练完剑,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拿起桌上的水囊灌了几口,“念念说厨房炖了酸梅汤,冰镇的!”
“就你嘴馋。”叶鼎之笑着递过块毛巾,“擦擦汗。”
念念端着酸梅汤过来时,手里还拿着支竹箫,是她新雕的,箫身上刻着“青苍”二字:“叶先生,您教我吹《春风辞》吧?上次听您吹,真好听。”
《春风辞》是当年叶鼎之为百里东君作的曲子,那时他们刚从江南回来,桃花开得正好,他就坐在桃树下,一句一句地谱,百里东君趴在旁边的青石上,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好啊。”叶鼎之接过竹箫,指尖划过冰凉的箫身,凑到唇边。
悠扬的箫声漫开来,像春风拂过桃林,带着青梅的酸香,带着岁月的温润。百里东君靠在竹棚柱上,看着叶鼎之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桃叶落在他发间,银丝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阿竹和念念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连蝉鸣都仿佛低了几分。
一曲终了,百里东君忽然鼓掌:“还是你吹得最好听。”
叶鼎之放下竹箫,脸颊微红:“老了,气都跟不上了。”
“在我心里,永远最好听。”百里东君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里。
夕阳西下时,余晖把桃林染成了金红色。叶鼎之收拾着矮桌上的酒坛,百里东君帮他拢着草席,阿竹带着念念往厨房走,说要去看看酸梅汤冰好了没。
风吹过桃林,叶子沙沙作响,像在应和着谁的心事。叶鼎之忽然觉得,所谓圆满,不过就是这样——有人陪你温酒,有人听你吹箫,有人把你的过往,都藏进了岁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