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青苍山,蝉鸣从早到晚没个停。尤其是傍晚,夕阳刚落,蝉声就像被点燃的引线,“知了知了”地炸满整个山谷,混着厨房飘来的饭菜香,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
叶鼎之在院子里搭了个竹架,爬满了丝瓜藤,绿油油的叶子遮出片阴凉。他坐在藤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看着百里东君蹲在灶台前,笨拙地翻着锅里的炒豆子。油星溅出来,烫得他直缩手,惹得叶鼎之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百里东君回头瞪他,脸上沾了点灰,像只偷油的猫,“有本事你来炒?”
“我才不跟你抢。”叶鼎之扬了扬手里的布,“阿竹送的新茶,碧螺春,泡好了给你解腻。”
百里东君哼了声,却把火调小了些。炒豆子是他新学的手艺,前几日听念念说书生爱吃这个,就缠着李婶学了半天,结果炒糊了三锅,总算有一锅能看的。
晚饭后,两人搬了竹床到院子里。月光透过丝瓜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被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百里东君枕着叶鼎之的腿,听着他用竹箫吹《夏夜曲》,箫声悠悠的,把蝉鸣都衬得温柔了几分。
“当年在江南,也是这样的夜晚。”叶鼎之吹完一曲,指尖还停在箫孔上,“你说要去捉萤火虫,结果掉进了荷塘,捞上来时像只落汤鸡,手里还攥着只破了翅膀的萤火虫,说要送给我。”
百里东君的耳尖红了:“那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再说,后来那只萤火虫没死,你还养了三天呢。”
“是养了三天,”叶鼎之笑,“结果你趁我不注意,把它放了,说‘虫子也该回家’。”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惊动了竹架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带落几片丝瓜叶。叶鼎之低头,见百里东君的头发里落了片叶子,伸手替他摘下来,指尖划过他的鬓角,触到那抹熟悉的银白。
“头发又白了些。”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白了才好。”百里东君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白头偕老’了。”
叶鼎之的眼眶有些热,别过头去看月亮。月光落在他脸上,把眼角的皱纹都描得柔和了。他忽然觉得,岁月哪有什么残忍,它不过是把少年时不敢说的情话,熬成了白发苍苍时,能坦然说出口的“我爱你”。
蝉鸣渐歇时,百里东君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地洒在叶鼎之的膝头。叶鼎之轻轻替他掖好被角,竹箫放在手边,月光在箫身上流转,像条银色的河。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忽然在心里说:百里东君,真好,这辈子能跟你一起,从蝉鸣的夏夜,走到落雪的冬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