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窗玻璃上的雨珠蜿蜒成河，把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糊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斑。林风盯着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租来的深灰色西装袖口短了一截，露出廉价电子表的塑料表带，与手腕苍白的皮肤形成刺目的对比。
"师傅，麻烦快点。"他第三次看表时，指针正卡在6点45分。
前排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小伙子赶场子啊？国际饭店这地方可不便宜。"
林风没搭话，手机屏幕亮着殡仪馆发来的短信。"林阳先生遗体将于明早7点进行火化程序，请家属准时到场。"每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在他眼睛里。
出租车突然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林风的额头差点撞上前排座椅，口袋里的骨灰盒存放预约单滑出来一半，白色纸张在昏暗车厢里格外扎眼。
"到了，一百二。"司机撕开发票的动作干脆利落。
国际饭店门口的旋转门像永动机般转动，穿着红色制服的门童替他拉开车门。林风踏出去的瞬间，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一起滑进衣领。他猛地抹了把脸，摸到满手湿冷。
"先生您好，请出示邀请函。"宴会厅门口的礼仪小姐笑容标准得像机器人。
林风报上沈亦臻的名字，那女孩眼里立刻闪过一丝了然的暧昧。这种眼神比刚才出租车上司机的打量更让他恶心。他攥紧口袋里的手机，沈亦臻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还在屏幕上："别迟到，不然你弟弟的骨灰盒都买不起好的。"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震耳的音乐和喧嚣扑面而来。水晶吊灯在头顶缓缓旋转，折射出的光芒像无数把小刀，割裂着厅内每一寸空气。穿着华贵礼服的男男女女端着香槟杯穿梭其间，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得像在数钱。
林风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很快锁定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亦臻站在香槟塔旁，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天鹅绒西装，领结打得一丝不苟。他正侧耳听着身边男人说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夕阳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林风站在原地没动。他看见沈亦臻抬手整理袖扣时，百达翡丽腕表在灯光下划过一道金色弧线，想起自己银行卡里剩下的三位数余额。
"哟，这不是沈总的新助理吗？"腻得发慌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风转身，撞进一双涂着黑色指甲油的眼睛里。穿银色亮片衬衫的男人斜靠在罗马柱上，手里把玩着空酒杯，正是昨天早上在沈亦臻公寓遇见的那个黑衬衫。
"沈总在那边。"林风低声说了句，想绕过他。
男人却横跨一步拦住去路，故意把气息喷在他耳边："林风是吧？知道他们都怎么说你吗？"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让林风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偏头躲开，嗅到对方头发上浓烈的发胶味。
"说你是沈总养的最新款宠物。"男人轻笑出声，手指暧昧地擦过林风胸前，"不过说实话，跟沈总的前几任比，你差远了。特别是那个叫......"
"让开。"林风的声音冷得像冰。
男人挑了挑眉，非但没动，反而向他逼近半步。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的自己——狼狈、苍白，像只误入孔雀群的灰鸽。
"怎么，生气了？"男人的手指在林风租来的西装领带上绕了个圈，"也是，毕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过我劝你别太当真，沈亦臻玩腻了......"
"王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沈亦臻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男人立刻松开手，脸上的嘲讽瞬间切换成谄媚笑容："没什么，跟你家小助理打个招呼。"他拍了拍林风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这西装挺合身的，哪儿买的？"
沈亦臻的目光扫过林风的领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过来。"他没回答王浩的问题，只是朝林风抬了抬下巴，转身走向人群。
林风跟在他身后，感觉背后有无数道视线扎在背上。他听见王浩在后面跟别人低声说着什么，引来一阵压抑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膜。
"李总，介绍一下，我助理，林风。"沈亦臻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络，却没有丝毫温度。他把一杯香槟塞进林风手里，"给李总倒酒。"
被称为李总的男人有个油光锃亮的光头，眯着小眼睛把林风从头打量到脚："小沈眼光不错啊，这年轻人看着挺精神。"他肥厚的手掌突然拍上林风的后腰，力道大得让林风差点把酒杯洒了，"是大学生？"
林风捏紧杯脚，骨节泛白："刚毕业。"
"刚毕业好啊，"李总笑得脸上的肉堆成一团，"年轻人有干劲。"他的手顺着林风的脊椎慢慢下滑，停在尾椎处若有似无地摩挲着，"沈总对你不薄吧？"
林风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后退，却被沈亦臻不着痕迹地挡住去路。沈亦臻正举着酒杯跟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仿佛没看见这猥琐的一幕。
"谢谢您的夸奖。"林风的声音发紧，杯中的香槟晃出细小的泡沫。
李总的手突然用力，把他往怀里带了带。林风的肩膀撞在对方圆滚滚的肚皮上，闻到一股混合着雪茄和中年男人汗味的恶臭味。
"沈总真是好福气，"李总的热气喷在林风耳朵上，"这么听话的助理，哪里找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紫色旗袍的女人端着酒杯款款走来，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审视的锐利，直直看向李总放在林风腰间的手。
"李总，王董在那边等您谈合作的事呢。"女人声音娇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李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情愿地收回手，在林风裤子上擦了擦，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那就不打扰沈总和小助理了。"他朝沈亦臻挤了挤眼睛，转身跟着旗袍女人离开。
林风立刻后退一步，拉开与沈亦臻的距离，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低头看着杯中的香槟，金黄色的液体里仿佛还倒映着李总那张油腻的脸。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沈亦臻的声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李总是重要客户，应酬而已。"
林风猛地抬头看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应酬？"他的声音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刚才那种算什么应酬？"
沈亦臻挑眉，整理着自己的袖扣，动作慢条斯理："林风，别忘了你的身份。"他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给我惹麻烦的。"
周围的音乐和谈笑声仿佛瞬间远去，林风只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大脑的声音。他想起医院的催款单，想起殡仪馆的短信，想起弟弟冰冷的身体躺在太平间里。所有的愤怒和屈辱都被现实死死按住，无法挣脱。
"对不起，沈总。"他低头，声音变得沙哑， "我会注意分寸。"
沈亦臻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别处。"跟上。"
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快步跟了上去。走了几步，他感觉有人在看他，转头对上刚才那个旗袍女人的目光。她站在不远处，朝他举了举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温度。
林风移开视线，加快脚步跟上沈亦臻的背影。宴会厅里依旧觥筹交错，笑语喧哗，而他像一个误入者，被困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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