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北京西站的月台比林秀兰想象的还要嘈杂。蒸汽火车喷着白气缓缓进站时，她几乎是被身后的人潮推着往前挪。张启明死死攥着那个装着笔记本的布袋，另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的胳膊。男生的手心全是汗，比她抖得还厉害。
"跟着我，别走散了。"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淹没在各种方言和行李箱滚轮的噪音里。
林秀兰点点头，抓紧帆布包的带子，指节勒得发白。火车刚停稳，车门就被挤得变了形。她随着人流往出走，忽然感觉有人撞了她一下，腰间的帆布包带子猛地一松。
"我的包！"林秀兰惊叫着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抓着她的包就往反方向跑，混进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林秀兰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听见张启明在后面喊她的名字。
"别追了！小心圈套！"男生的声音透着焦急。
可帆布包里装着笔记本，装着公安局的证明，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林秀兰咬紧牙关，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看见那个男人钻进了地下通道的入口，立刻紧随其后追了进去。
地下通道里弥漫着尿骚味和潮湿的霉味，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路。男人跑得很快，灰色夹克像条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林秀兰追到一个拐角处时，突然被人从侧面猛地一推，重重撞在冰冷的砖墙上，疼得她眼前发黑。
"抓住她！"有人喊了一声。
林秀兰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死死扭到了身后。另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刺鼻的汗臭味钻进鼻腔。她拼命挣扎，膝盖狠狠往后一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抓着她胳膊的手松了松。
"臭娘们还敢反抗！"那人骂了一句，手上的力道更重了，疼得林秀兰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被两个人架着往通道深处拖，那里光线更暗，隐约能看到堆放着几个破旧的木箱。林秀兰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知道自己掉进了陷阱。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她终于挣脱了捂着嘴的手，声音因为恐惧而发颤。
"不干什么，"一个粗哑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就是想请林小姐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林秀兰被按坐在一个木箱上，背靠着冰冷的木板。她努力适应着黑暗，能看到三个模糊的人影围着她，手里似乎还拿着棍子。
"你们是谁？谁派你们来的？"她强作镇定地问，眼睛却在四处寻找逃跑的机会。
"到了你就知道了。"中间那个人影蹲下来，劣质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不为难你。"
"什么东西？"林秀兰装傻。
"少他妈装蒜！"旁边的人不耐烦地踹了踹她的腿，"王老头那个笔记本！"
林秀兰心里咯噔一下。他们果然是冲着笔记本来的。她悄悄摸向口袋，那里有一把王管理员给她的折叠水果刀，是老人坚持让她带着防身用的。
"我不知道什么笔记本。"她故意拖延时间，手指摸到了刀柄，"你们找错人了吧？"
"找错人？"蹲着的男人冷笑一声，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骨头捏碎，"林秀兰，高考状元，档案被改，坐着今天这趟火车来北京告状。我们能弄错？"
男人的手指粗糙而有力，带着烟草和机油的味道。林秀兰觉得一阵恶心，猛地偏头想挣脱，却被他捏得更紧了。
"交出来，"男人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里带着威胁，"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秀兰看着他模糊的轮廓，突然想起了前世那些欺负过她的人。工厂里故意找茬的小组长，菜市场缺斤少两的菜贩子，还有最后那些嘲笑她没文化的邻居。那些无力反抗的愤怒和委屈，此刻统统涌上心头。
"做梦。"她一字一顿地说。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她敢这么回答。旁边的人立刻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大哥，跟她废话什么！"
棍子带着风声挥过来的时候，林秀兰猛地从木箱上跳起来，同时打开了手里的水果刀。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知道不能就这么认命。
"谁敢动我试试！"她举着刀，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却异常坚定，"我已经把证据交给记者了！要是我出事，明天报纸上就会登出来！"
这话明显起了作用。举着棍子的人停在了半空，看向那个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黑暗中，林秀兰能感觉到他们在犹豫。
就在这时，通道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举着个手电筒跑了过来，光圈在墙上晃动。
"警察！都不许动！"张启明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明显的颤抖，却努力装得很镇定。
三个男人明显慌了神。被称作"大哥"的人恶狠狠地瞪了林秀兰一眼："算你狠！"然后一挥手，三个人迅速消失在了通道的另一端。
林秀兰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张启明跑过来扶住她，手电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你没事吧？"男生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我看你追过去就赶紧报警了，刚把警察引过来他们就跑了。"
林秀兰摇摇头，手还在不停地抖。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水果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包呢？"她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东西。
"在这儿！"张启明从身后拿出帆布包递给她，"我抓到那个抢包的了，人已经交给警察了。他们问我们要不要去派出所做笔录。"
林秀兰接过包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的命。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去，必须去。"
派出所的询问室白得晃眼。林秀兰坐在硬邦邦的木椅子上，对面是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一个年长些的正在翻笔录，另一个年轻的则拿着笔，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所以，你们怀疑有人因为高考顶替的事情要报复你们？"年长的警察放下笔录，语气带着怀疑。
"不是怀疑，是确定。"林秀兰把笔记本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是证据管理员老王收集的账本，记录了他们收受贿赂、篡改分数的事情。"
老警察拿起笔记本翻了翻，眉头越皱越紧："李副部长？你们说这牵扯到教育部的副部长？"
"我们有照片。"张启明插话道，"王管理员和李副部长年轻时的合影，背面还写了'内鬼'两个字。"
老警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可不是小事。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记录是真的？"
"我们有人证！"林秀兰急切地说，"王管理员还活着，只是现在躲起来了。还有，那个抢我包的人也被你们抓住了，他肯定知道是谁指使的！"
"抢包的那个小子嘴巴硬得很，"年轻警察叹了口气，"一口咬定就是临时起意想偷东西，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询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两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林秀兰注意到，老警察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眼神闪烁不定。
"这样吧，"老警察合上笔记本，推回到林秀兰面前，"这个笔记本你们先收着。抢包的案子我们会继续调查，有结果了会通知你们。至于你们反映的高考顶替问题..."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含糊，"我建议你们还是先去学校问问情况，毕竟这事儿归教育局管。"
林秀兰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出来了，这个警察在敷衍他们。
"可是有人要杀我们！"她提高了音量，"就在火车站的地下通道！"
"那也可能只是普通的抢劫犯。"老警察站起身，"你们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还是要注意安全。要不我让同志送你们去学校？"
话说到这份上，林秀兰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了。她收起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站起身："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能去。"
走出派出所的时候，阳光刺眼得让她睁不开眼。张启明跟在她身边，小声说："你看出来了吧？他们肯定收到消息了。"
林秀兰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她抬头看着北京熙熙攘攘的街道，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蜘蛛网，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会被黏住。
"现在怎么办？"张启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林秀兰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他："按原计划进行。你去找你堂哥，我去北大。"
"可是..."张启明还想说什么，却被林秀兰打断了。
"没有可是。"她的眼神异常坚定，"我们已经走到这儿了，没有回头路了。"
两人在公交站分开的时候，林秀兰把笔记本交给了张启明："这个你拿着，比我的包安全。我去学校只需要证明我的身份，有公安局开的证明就够了。"
张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笔记本："你一定要小心，有事立刻去《光明日报》社找我。"
看着公交车缓缓驶远，林秀兰转身走向相反方向的站牌。她不知道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输了。
北大校门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气派。朱红色的大门，金色的匾额，门口来来往往穿着白衬衫的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自信的笑容。林秀兰站在马路对面，看了很久，直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她身边，她才回过神来。
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李主任的笑肉不笑的表情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林同学，我们又见面了。"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上车吧，我送你去招生办。"
林秀兰想都没想就往后退："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别这么见外嘛。"李主任推开车门走了下来，他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手上那个大金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我可是特意来接你的。毕竟，像你这么有才华的学生，学校也很重视。"
林秀兰警惕地看着他，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水果刀。她不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上车绝对没有好下场。
"谢谢李主任好意，但我还是自己走比较方便。"她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李主任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左一右拦住了林秀兰的去路。
林秀兰的心跳瞬间加速："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要绑架吗？"
"绑架？林同学真会开玩笑。"李主任走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种虚伪的笑容，"我只是想跟你谈谈。有些事情，我们可以私下解决，不用闹得那么难看，你说对吧？"
他靠得很近，林秀兰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烟味，让她一阵恶心。那个金戒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突然想起王管理员笔记本里的记录——收陈志强上海牌手表一块，收白婉柔现金五十元，粮票三十斤...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林秀兰握紧了口袋里的刀，手心里全是汗。
"是吗？"李主任挑了挑眉，突然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林秀兰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别给脸不要脸！"李主任终于撕破了伪装，脸色变得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就算你跑到学校也没用，档案已经改了，录取通知书也发出去了，你以为你还能怎么样？"
林秀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笑了："是吗？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费劲抓我？为什么要抢那个笔记本？"
李主任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林秀兰往前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我就告诉你。王管理员已经把你们做的所有事情都记下来了，收了谁的钱，改了谁的分数，跟谁分了赃，一字不落！你以为抢了我的包就有用吗？证据早就被寄出去了！"
她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果然，李主任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下。
"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完蛋了。"林秀兰一字一顿地说，"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明天也会有人把你们的事情捅出去。高考舞弊，贿赂官员，还想杀人灭口...你们等着坐牢吧！"
李主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死死盯着林秀兰，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林秀兰毫不畏惧地回视着他，手在口袋里紧紧握住了刀柄。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李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狠狠瞪了林秀兰一眼，"算你狠！"然后立刻转身钻进车里。两个黑衣人也迅速跟了上去。
黑色轿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街道尽头。林秀兰看着车子离开的方向，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警笛声越来越近，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她身边驶过，朝着李主任逃走的方向追去。林秀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抬头看向北大的校门，阳光洒在金色的匾额上，闪闪发光。她知道，自己离梦想又近了一步。但她也明白，这并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林秀兰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她的大学，她来了。
\[本章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